第七十五章
剛過完春節不久,韓紅軍就因為開棋牌室惹出麻煩來。一天早上還未起床便有人叫門,剛打開門就衝進幾個便衣,不由分說將他帶走訊問,要求他承認開賭場。韓紅軍心想並未抓住現行,哪肯認賬,怎奈公安部門已掌握了確鑿的證據,由不得抵賴,立即將他拘留,並著手準備轉捕材料。
很快就知道出事的原因:韓紅軍在家開棋牌室,平時賭的項目是鬥地主或者打麻將,一場下來也就萬兒八千的輸贏,每場賭下來,贏錢的人留五百塊錢交場地費和伙食費,就這樣將棋牌室開了幾年也沒出事,沒想到新年裡賭客們嫌「小玩玩」不過癮,玩起「二八杠」來,兩張牌一摸就是成萬的來去,只賭了幾天,其中有一個就輸了十多萬現金還欠下了幾萬塊賭債,被債逼得緊,只得通過投案自首的方式躲避債務,公安機關聞風而動,先將相關涉賭人員傳訊,很快形成證據鏈,將提供賭場的韓紅軍也捉拿歸案。
參與賭博的人都承認有賭錢的事,不過都說自己只是個「小玩玩」的配角,結果各人找門路疏通后各罰款一萬元了事,主動投案的那位因舉報有功免於罰款,同時公安人員在辦案時宣布他所欠下的債務為非法借貸,無需償還。剩下個開賭場盈利的韓紅軍成了要犯,被關到拘留所里等待法辦。
二嫂哭哭啼啼跑到家裡來告知壞消息,母親聽說兒子被關進拘留所急的吃不下飯,著令韓紅旗、韓紅星兄弟二人設法營救。
首先想到的是找隔壁秦大功的哥哥秦大成,他在公安局經案大隊,兄弟二人到他家去求他幫忙。秦大成各處打聽,探出該案由特案大隊辦,經與辦案人員溝通,對韓紅軍的定性較重,屬聚賭抽頭,按律得治罪,加之當事人雖已內退,但仍屬於事業單位在編員工,一旦判了實刑會毀了工資待遇,因此如果想將韓紅軍撈出來,少不了得花二十萬。
聽到這個天文數字,兄弟二人只得放棄了請秦大成幫忙的念頭,從他家告辭后一路罵罵咧咧地往回走,韓紅旗感慨:
「都說黑道上人壞,可那些人打打殺殺還得動刀動槍,白道上的一些敗類其實更壞,一旦被他們找出把柄來揪住小辮子,不詐得你傾家蕩產不算本事。」
「同樣一件違法的事,不花錢就送去坐牢,花錢就放人出來,他們怎麼就敢?」韓紅星對照自己上班時錢箱里一分錢都不能誤差,想不通辦案人員怎敢談價錢。
「這個還不簡單?案子在他們手上辦,材料由他們寫,就比如我家老二,上了檯面論就得坐牢,但如果肯花錢,他們可以將材料寫成只是偶然聚到他家賭,也不是以盈利為目的,這樣的話,至多拘留幾天再象徵性地罰點款就完事了。」韓紅旗接著將原理往下表述:「你想想看,只要能將老二救出來,我們家想方設法將錢送出去,怎可能將辦案人員收錢的事往外說?所以他們當然敢談價錢。」
「難怪秦大成家那麼有錢!你看他家那座三層樓的別墅,少說得三、四百個平方,裝修得如同五星級賓館,靠工資得讓他們家掙多少輩子?」韓紅星由衷感嘆。
「跟我們家緊隔壁鄰居,三十年前一起光屁股斛魚、同樣為個飽肚子犯愁的兩個人家,只因為他們家平台高,父親是科級幹部,他們家姊妹三個人人是好工作,家家有錢;我們家父親是建築工人,兄弟三個要麼是工薪階層,要麼是下崗職工,只能等每個月的工資過日子。」韓紅旗追憶過往,對比今昔:「我們這代人還都在小小的黃海縣城裡混,等到了下一代差別將更大,秦大成家兒子現在每年花幾十萬在國外留學,回來后就是海歸,就是高端人才,我們家只能將小孩讀本科當作最高理想,可現如今讀個普通本科又有何用?一畢業就失業的大學生多的是。」
「只一個小小的正股級,明顯的收入與支出不匹配,巨額資產來源不明,怎麼就沒有人管?」韓紅星突然想起了自家飯店旁邊曾經開過的「快樂老家」大酒店,通過開飯店納稅的方式洗錢,當時覺得那縣人大的李副主任特可憎,可現在再看卻覺得他畢竟是上一代領導幹部,太保守、太迂腐、思想太不解放!哪像如今的有權人,別說洗錢,連撈錢都明目張胆,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樣不讓人眼紅,眼紅得讓人生出仇恨來,都知道這些幹部們的錢通過貪贓枉法得來,可就是沒有人管。
發完牢騷,兄弟二人繼續想救出老二發法子,大哥決定請他的老闆、拜把子大哥鍾宏業幫忙。韓紅旗從秦大功那辭職回家后先是待崗,後來被鍾宏業請過去當總賬會計,鍾宏業將原先的黃海商廈通過改制買下后更名為黃海購物廣場,現在是黃海縣商界有名的鐘董事長,他有個姓陳的同學在公安局當副局長。
由鍾董事長出面,將陳局長請到飯桌上談,幾次談下來,陳局長表態說想放人不能低於十萬元,理由是替棋牌室將賬算下來,這幾年賺的臟款至少有這麼多,因此要十萬元不為過。
韓紅旗知道棋牌室的行情,說起來每天賺五百塊,好煙好酒好菜招待后其實賺得並不多,夫妻二人每天守在家裡端茶倒水,這些年下來至多也就凈賺個幾萬員,全用來撈人都不夠。所以只得繼續在飯桌上砍價,兼著鍾董事長在一旁求情,陳局長趁著酒興表態:要還價可以,二兩五的酒杯52度的酒,喝一杯減一萬!有此表態韓紅旗豁出去,一口氣喝了三杯還想往下喝,看得陳局長怕喝出人命來,趕忙叫停,主動將價錢降到五萬。喝完酒的韓紅旗只傻愣地坐桌邊幾分鐘就癱到桌下嘔吐不止,急送醫院去洗胃。第二天將五萬元現金用報紙裹了到陳局長辦公室去送,終於將韓紅軍救出來。
上市后的d行每年投入大筆的資金用於網點改造,而且這些資金當年不用隔年作廢,因此,費行長每年得想出法兒來搞裝修。這不,前年剛裝修過辦公樓,今年又開始裝修。為了避免有人向上寫人民來信揭發他瞎折騰,便學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典故,先放出消息來在全行傳,說已請個高僧到行里來看風水,得出的結論是要想將黃海d行搞得旺,讓幹部們能陞官、職工們能漲工資,就得將行長室從九樓移到七樓。有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可以言正名順地動工了。
提起選哪個樓層做辦公室,各任行長是俱各講究。當年吳行長在大樓里選樓層時,剛因建這棟樓而成為先富起來的人,因此,經他與夫人深究后,將辦公地點定在六樓,寓意六六大順,最想求的是平安;後來掌行長上台,恰逢國人崇尚「8」的時候,很快就將辦公室裝修到八樓,圖的是發發發,一路發;等到了費行長上台,他辦事更講究,特意請來黃海縣城裡最有名的陰陽先生,拿著羅盤各處對照,最終定出九樓最適宜為辦公所在地。到九樓的好說法是多了去了,比起八樓是更上一層樓、可以將官做得長長久久、而且還久久鴻運。
據說這次被費行長請來看風水的是哪個高廟裡的高僧,因精通周易八卦而聞名海內。讓費行長引以為豪的是,坊間傳言這位高僧極少出山,有多少高官權貴屈尊請他去看風水尚不能夠,而費行長跟這位高僧僅一面之緣、寥寥數語,就被認為有佛緣,因而這位高僧情願出山來看這趟風水。關於出場費,有人說費行長封了五萬給他,也有人說是八萬,不過按費行長本人的說法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這位高人看風水根本不用羅盤這種低檔次的物件當道具,而是結合曆任行長的榮辱變遷,參照這座大樓的外觀、朝向以及所處的地理位置,對應費行長的生辰八字,推演出七樓是最佳的辦公地點,寓意是七上八下,到了七樓辦公,得到升遷的機會將指日可待,飛黃騰達的日子就在眼前。當然,風水的事絕不可能只是簡單地換個辦公的樓層,還得根據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做出各種關目來,經過卦爻,那位高僧效仿諸葛孔明,臨行時留下數道錦囊,讓費行長走到哪步看哪個錦囊,一步步安排得周詳,連該在哪一天的哪個時辰搬進新辦公室、由哪只腳先跨進門都有說法。待得費行長將七樓裝修好搬進去,竟也對風水學生出興趣來,遇有閑暇就找相關的書籍來研究。
都說新裝修的行長室里藏著各種風水學玄機,卻沒人能看懂,因此,在大家認為,花數萬元雇來風水師布置的格局與請陰陽先生拿羅盤布置的格局並無差別,唯一讓大家感到彆扭的是費行長將辦公桌布置的朝向:東首主房間從西邊進門,東、南兩面開窗,費行長將辦公桌擺成面朝東辦公,背對著門,有人進來最先看到的是費行長後背與屁股。大家樸素的觀點認為是因為當初吳行長在六樓當家時,辦公桌面朝西迎著門,後來掌行長在八樓當家時將辦公桌改成面朝北,也是迎著門,等費行長在九樓當家時又將辦公桌改成了面朝南側對著門,現在再搬到七樓,如果還想求變,唯一能選的方向只有面朝東了。不過總感覺這種做法太怪:你開著門辦公吧,外面各種動靜都在背後,想看一眼得向後掉轉頭,顯然不方便;你關起門來辦公吧,有人敲門進來請示彙報時,你允許人家進來了還看不見人家是誰,而人家只能看到你的後腦勺,何至於將辦公桌擺布的如此怪異?
很快就有解釋此疑問的答案:原來,高僧看風水時掐出黃海d行將有重大案件發生,費行長聞此言慌了神,因為d行有規定,對發生案件的單位領導就地免職。請風水師是指望做出好風水來加官進爵的,現在卻算出問題還了得!費行長趕忙求破解之法。風水師經算術后指點,最好的破解之法是將辦公桌面東擺放。作用有二:一是費行長為黃海d行的貴人,讓下面的人但凡到辦公室來見費行長,首先入眼的是貴人的腚,取其諧音就是讓手下人都知道費行長最重視規定,就會依規定行事,人人都按規定行事,當然就可以化解案件的發生;二是每個手下來,首先看到的是費行長的後背,讓黃海d行的所有人總是望其項背,當然能保住他至尊的地位、還能從背後助力他往更高的位置上爬!
據傳,費行長聞此破解之法時撫掌稱妙,當即按破財消災的規矩額外又封個數萬的紅包給大師,那位大師收了錢財又面授機宜:辦公室里北面朝南擺一張單人沙發,東面朝西擺組合沙發,南面臨窗盡量騰出空間通風迎光,來了上級一是要主動出門去迎候;二是上級進辦公室后請面南而坐,費行長只可面西陪同。
聽說風水對升官發財如此重要,在大樓里上班的領導和同志們各動腦筋,也請人來看,原先各個科室的辦公桌都是迎著門擺放,這下子朝各個方向的都有。費行長哪允許他們隨便動土壞了風水,當即放風:誰敢挪辦公桌,我就挪辦公桌的主人!結果一夜之間,所有的辦公桌都恢復了原狀。
裝修完七樓的行長室,緊接著將八樓的會議室裝修到九樓去。會議室是用來開會和學習的,費行長的理念是無論如何也要將會議室裝修得上檔次,讓每個職工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因此,會議室里配置的是真皮厚背座椅,可以從旁邊扶手部位抽出懸空的面板來當浮動的桌面,便於大家做學習記錄,此連體真皮座椅值一萬多一張,僅此一項就支出了一百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