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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誰讓你們打嘴巴?誰讓你們將辛老送進看守所的?」恭送潘書記的車駛離,劉縣長突然對身邊的兩個發飆:「只說了句氣話,你們就真的將人送進看守所,還有沒有一點黨性、原則?」


  「解鈴還須繫鈴人,就由你們想法子,限定你們明天上班前拿出法子,讓老子沒日子過你們就更別想過。」見兩個手下已戰戰兢兢,劉縣長暫停了訓斥,開始懊惱:運氣真差!怎就碰到這麼個倒霉事!他辛老頭就是找,也該找分管農業的李縣長,怎能找到我頭上!想到這,劉縣長又來了火:

  「你們一幫人盡吃乾飯,來個人也不問來龍去脈就往老子那去,都是一群混蛋!下次派人值班,不問清情況任何人不準進樓。」


  發完了火,劉縣長拿起手機撥通法院祁院長,要他即刻行動,組織相關人員探尋分灘到戶在政策上與法律上的相關規定,八更八點拿出結論,明天早上一同向潘書記彙報結果。接到劉縣長電話已不敢怠慢,見說還得向潘書記彙報,祁院長趕忙領命,連夜給下面布置工作。


  「要不我們兩個明早去求辛老諒解,只要能求得他老人家諒解,就能將事情有個圓滿解決。」王主任拿出個方案。


  「還等明早?明早才去什麼時候才能將事情辦完?我怎麼向潘書記彙報?」劉縣長十分認同這個方案,但等不得明天:「現在就去,就用我的車。」


  「是!堅決遵照領導指示!先讓小趙送您回家休息,我們立即出發去辛老那,一有什麼情況立即向您彙報。」王主任立正表態。


  「休什麼息,走!」劉縣長表面淡定心裡卻慌,因為明擺著這件事處理不好定會毀了前程,哪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哪敢有半點懈怠,哪還顧得著休息。


  駕駛員小趙接到任務,趕忙載著劉縣長一行人往新東去。路上,王主任早通過臨洋鎮鎮長問出新東村陳書記的手機號碼,撥通后要求他:一.立即到開發區新大道盡頭迎候劉縣長光臨;二.此事只可你一個人知曉,不再驚動任何人,否則以違紀論處。


  家住臨洋的陳書記接此指令哪敢怠慢,急急從床上躍起,也不敢叫上村裡的駕駛員載他,怕違反王主任定下的鐵紀,但要及時趕到迎候地點,只得叫醒兒子,用摩托車載他去。匆匆將一行領導迎進村部時,已是凌晨一點多。陳書記心知劉縣長此時來必有大事,卻不敢明著問,只請各位領導坐定,散了一圈香煙后恭候指令。


  「辛老家離這多遠?」王主任首先發問。


  「哪個辛老?」陳書記對不上號,村裡姓辛的不止一家。


  「有個兒子在省里當社長的那位。」王主任補充。


  「他?不是被看守所抓去拘留了!白天才接到電話,叫他家人去看守所交費用。」陳書記對來了專車只為個糟老頭很是驚訝:「誰叫他帶頭鬧事,而且是將人帶到縣政府鬧,簡直是無法無天,早該抓他!」陳書記進一步介紹辛爹爹其人。


  「住嘴!只問你辛老家在哪,哪那麼多話?劉縣長都來拜訪他老人家,你怎胡說在看守所?」王主任聽得火起,拿出威嚴來訓斥已五十齣頭的陳書記。


  「辛老頭怎可能沒被抓?他家離得不遠,我現在就去他家查探下,真在家就喚他來。」陳書記很驚詫:親自接到電話說人已關在看守所,親自安排人去通知他家帶足錢與被褥去看守所,怎會沒被抓呢!陳書記是大老粗出身,有本事撈幾百萬的身家,也懂得將村裡的錢大手筆地往上送,卻沒有一絲洞察官場風雲的能力,因此只能保位置。聰明人聽說領導已來拜訪,定會跟著呼辛老。


  「誰讓你去打擾辛老休息!」劉縣長覺得這個村書記不可理喻,忍不住皺起眉頭責問:「你知道辛老有個兒子當社長,怎不向上彙報?」


  「這個事臨洋鎮哪個不知,哪還用向上彙報。」陳書記覺得委屈,心想我個小小的村書記,成年累月也求不到個請縣裡領導吃飯的機會,哪能有機會向領導彙報這種小事!再說一個印報紙的社長,就算在省里工作,也絕對比不過自己來錢快,哪用將他放在眼裡!


  「沒一點政治素養,找蚊香來點,等天明到辛老家去。」劉縣長從未受過這種罪,身上已被蚊蟲咬起數個蠶豆大的包,腿上、臂上也冒出紅點,讓他不由得想起蚊香。這裡的蚊子大,咬到人就是個包,奇癢,非得抓破皮膚才止得住癢;這裡有種蟲子特別多,當地人叫『海狗子』,單個小得根本看不見它,只抱成團飛在空中才看得見黑壓壓的一片,能在人體露出的皮膚上咬出密密麻麻的的紅點,同樣是奇癢難熬。這種蟲有毒,當地人適應了它們的毒性后,咬到身上反而沒任何反應。


  「還得等幾個小時才天亮,這裡海狗子多,找戶人家去休息,有床鋪蚊蟲少,還能弄夜宵吃。」陳書記將差別向劉縣長彙報:「鄉下沒啥好東西吃,殺個老母雞煨湯,在鍋灶上用大米燒個急火飯,再在飯鍋頭蒸個海鰻魚,保管各位領導吃了兩碗想三碗。」


  「不能深更半夜去擾民,不能驚動左鄰右舍,更不能擺明身份。」劉縣長的話單從字面理解是不去,但口氣讓大家都能聽出是讓陳書記立即按說法做,因為折騰到現在,除了駕駛員小趙,其他三個人都滴水未沾,聽陳書記這番說,肚子早被誘得咕咕叫。


  說走就走!陳書記帶大家動身,將一行人引到梁二媽家。


  「咚、咚、咚」到了梁二媽家,陳書記站到東窗口,將窗子有節律地敲三聲。


  「誰」聽到敲窗子的聲音,裡面問。


  「咚、咚、咚」陳書記不吱聲,又像剛才那樣敲三下。


  裡面不再有問的聲音,只亮起了房間的燈,緊接著有人來開門,雖沒開堂屋的燈,仍可看見是一個散著頭髮、只穿著胸罩和三角褲頭的女人:


  「什麼時間了還來作怪!明天沒天了?不想讓人睡覺了?」梁二媽捏著嗓子輕聲責備。卻被陳書記一把拽進屋裡,嘰嘰咕咕幾句交流,緊接著由陳書記打開燈引進四位領導。不一會兒,房間的門重新打開,梁二媽已穿帶整齊出來,不言不語到鍋屋忙起飯菜。


  陳書記熟門熟路拿出蚊香來點,也知道梁二媽家賭具俱全,輕易找出兩副撲克牌,讓四位領導圍桌子坐定,邊打牌邊等飯吃。將這邊服侍停當,陳書記趕忙去鍋屋幫梁二媽,到雞圈裡抓出雞來宰。


  「都什麼時候了還帶一幫人來?」梁二媽滿臉不高興。


  「別噘嘴,只要這頓飯張羅得好,自己打個一千塊錢的代辦條去報銷」陳書記哄她開心。


  「哪稀罕你錢,我以為只你一個來」梁二媽聽說能得一千,心裡高興嘴也甜。


  「別急,會有一個人的時候,明天到村部報銷時將這筆賬補上。」陳書記手上忙活,嘴裡調情。


  「誰上你那床!那上面知道的女人就被你睡了多少!」


  「沒將你老公安排上船你搶著往上爬,現在安排好了,你開始嫌那兒髒了?」陳書記似有不滿。


  「說歸說,哪次叫我上床敢違抗?哪次沒將你服侍得爽?」梁二媽喊冤。


  「那是你自己空得痒痒!」陳書記繼續調情。


  「就你這棵樹上能吊人?」梁二媽扯完閑話又回正題:「什麼人能讓陳書記深更半夜親自下廚?」


  「個個比我大,最大的是縣裡的劉縣長,不准我公開他們身份,你就當不知道」陳書記介紹他們的來路后不忘叮囑。


  「這麼大的幹部這時候到這裡幹什麼?」梁二媽聽說縣長到家,在肅然起敬的同時禁不住問。


  「聽說要找那個帶頭鬧事的辛老頭,情願等到天亮也不讓去叫醒他,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名堂。」陳書記扯到這裡,見該忙的活都差不多了,便又去村部,忙著找酒來喝,順便去準備讓領導們帶走的土特產。


  鍋屋的人忙廚下的事,堂屋裡人邊打牌邊扯:

  「這家只有女主人帶著兩個小孩,男人不在家。」鄭科員邊打牌邊透露他的發現。


  「男人在家女人會赤條條出來開門?不用吱一聲就能在這個時候敲開門?傻子也知道這裡面是怎麼回事。」王主任將他的推斷很含蓄地表達出來。


  「這裡是漁業村,很多人家男人常年出海在外,當然只剩女人在家。」小趙交通飯吃久了世面廣:「村書記都五十多了,那女的才三十幾歲正當年,浪起來他怎麼吃得消!」作為專職司機,也只有小趙敢當著劉縣長的的面說這麼露骨的調皮話。


  「年齡相差這麼大,看來這陳書記還艷福不淺。」王主任跟著感慨。


  「這就艷福不淺了?聽說這個村有漁輪船,哪個船民想上船不去送禮求他!上了船的人家媳婦一個人在家,只要還想讓男人在船上幹得久多掙錢,誰敢不屈從他!看這個陳書記獃頭獃腦的樣,其實是這裡的土霸王,不知道睡過多少女人。」小趙發布完消息后感慨:「過去土匪玩女人靠的是惡勢力明火執仗,他靠的是有權有錢在村裡一人說了算。」


  「那村民鬧著要分灘是怎麼回事?」劉縣長心事正重,所以一直保持沉默,聽到這裡禁不住問。因為他曉得,自己這個貼身心腹得來的信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據說漁業村除了船還有灘,幾千畝不等,也由村裡把控,這幾年總有沿海漁業村的村民鬧到縣裡要求分灘,但具體該不該分就不知道了。」小趙謹慎作答。


  見小趙議論起陳書記來酣暢淋漓,可談起正事卻沒轍,劉縣長又歸於沉默。很快,鍋屋裡人端來飯菜,陳書記還從村部里搬一箱五糧液過來。


  「只吃飯,不喝酒!」劉縣長正煩,看到酒更煩,立即用不容更改的口氣要求,讓在一旁伺候的陳書記不敢再勸一句。好在能看出縣長大人對飯菜的確滿意,替他盛第二碗飯一點沒拒絕。


  「請縣長去西邊房休息一會兒?」吃完飯,王主任低聲請示。


  「休什麼息,還有一個小時天亮了,你們兩個到西房間來開會,其他人外面等。」說話間,劉縣長點了王主任和鄭科員到房間里,關起門來商量。


  「打算怎樣求辛老?」劉縣長知道這件關乎自己前途的事在此一舉,一點不敢大意,緊急做戰前動員。


  「向他老人家誠懇道歉,爭取他原諒。」鄭科員年輕反應快,先彙報想法。


  「請辛老也打我們個嘴巴解氣。」見劉縣長不滿意,王主任提出新的路數。


  「自己打自己嘴巴,直至辛老原諒為止。」見劉縣長仍不滿意,王主任進一步加碼,終於得到縣長大人的回應:

  「他媽媽的,不管你們怎麼做,老子就這麼做,過不了辛老這關就別怪老子不客氣,別的做不到,老子下台之前肯定能讓你們下崗!」


  「那我就跪下來求!」王主任表態。


  「我也跪下來求!」鄭科員趕忙跟著表態。


  接下來,大家坐房間里再沒言語,一支接一支地抽起悶煙,等天亮的到來。外面梁二媽自顧到東房間去再睡,沒開會的小趙和陳書記倒越聊越熱成了好朋友。陳書記央求小趙將那箱五糧液放進後備箱送給劉縣長,又同去村部取出四桶海蜇、四袋蝦米放車裡,來人各有份。


  終於等來天亮,估計辛老該起床了,劉縣長扔掉煙蒂,長吁一口氣后決定行動,由陳書記在車裡指引,直奔辛爹爹家去。劉縣長在車裡指示:縮小目標低調行事,由他先去拜見辛老,王和鄭跟在門口候應,另外兩個只在路口車裡守候,避免驚動四鄰。


  從梁二媽那到辛爹爹家坐上車轉瞬即到,按劉縣長設想的計劃是只讓三個當事人去求辛老原諒,盡量在最小的範圍內將事情圓滿解決,免得求辛爹爹時被旁邊人看到笑話。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到辛爹爹家旁邊時,發現門口已停輛警車,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聽說辛爹爹才被抓去拘留,這次又來警車,所以鄰居們特好奇,一大早都聚過來看熱鬧。


  從哪開來輛警車壞事!劉縣長心裡惱火,情急之下只得改變策略,先派小趙去查探情況。不一會兒,小趙領著兩個穿警服的公安到劉縣長這邊,先並排站在車邊齊齊地向車裡的劉縣長敬禮,然後聽候指示。


  「見到辛老了?」劉縣長搶著問。


  「是!」兩個齊刷刷地回答。


  「他老人家心情可好?發態度了沒有?」劉縣長繼續問。


  「心情很好,沒發一點態度。」警察彙報。


  剛想再問點什麼,看熱鬧的村民已擁到轎車周圍,讓劉縣長沒法再問,也一時想不出應對策略,便在心裡想:就兩個小警察,有什麼熱鬧好看,一下子就圍過這麼多人來!他哪知道警察在農村的地位:隨便走到哪裡,只要聞麻將聲便可去抓,而且一路抓到底,農村的老百姓自知打麻將犯法,一旦被大蓋帽逮住自然認罪,乖乖掏出現金送到警察手上,然後好話連連求放過;不要說正規警察,就是哪家小夥子能穿上保安隊服裝也神氣,將那大蓋帽戴到頭上晃,定能引來四鄉八里姑娘們的目光;就說新東村的治保員老蔣,四十多歲了,以鎮里聯防隊員的身份派過來,剛開始一見到梁二媽家有賭場就提著大蓋帽來砸場子,氣得梁二媽只要不在賭場就追著他罵,可時間不久,反而是遇到場子上有矛盾就呼他來護場子。大清早看到警察站轎車外敬禮,村民們能判斷出有比警察更大的幹部來,當然要聚過來看風景,哪想到壞了劉縣長的計劃!

  先將陳書記派下車去疏散群眾,然後劉縣長一招手,有個警察便跳到車裡具體彙報情況。原來,上車的是看守所所長,前天有警車將辛爹爹送進看守所時,見說是在縣裡鬧事的群眾,就如往常一樣只按上面的口頭指示辦事,準備關十五天放人,還沒補辦正規的拘留手續。昨天縣委書記親自來請走當事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來龍去脈,看守所也警覺起來,連晚召集相關人員開緊急會議,查找在拘留辛爹爹這件事上存在的問題和可能造成的後果,最終總結問題如下:

  一.在沒有正規手續的情況下將當事人關進了拘留所,可能會被當事人留下口實。


  二.粗暴收繳了當事人隨身攜帶的那本材料,可能會引起當事人不滿。


  三.拘留後未能及時通知當事人家屬,導致驚動了市委書記、縣委書記找人,看守所內部管理存在嚴重不足。


  針對問題的嚴重性,會上當即決定,由所長與那位忘了打電話的辦案民警一道,連夜趕到辛爹爹家門口,就坐在警車裡等,一是及時送回被沒收的材料,二是向受害人賠禮道歉。


  聽說兩個警察已道過歉並且獲得了絕對諒解,劉縣長心裡略有底。因為他會分析:辛爹爹有這麼硬的後台,如果想為這件事計較的話,他警方就是沒有錯也會被找出名堂來計較,怎可能輕易獲得諒解!不過回想自己的行為後更多生出的是疑慮:這麼大年紀了還被投送看守所,手下還動手打嘴巴,換著自己是對方也不會原諒!但事已至此,也只有使出苦肉計來看效果。疑慮之餘也想不通:你辛老頭在省里有個正廳級的兒子,當初見面時為何不自我介紹?早知道巴結還來不及,哪可能發生後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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