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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母親見添了孫女又舊話重提:


  「叫你不要到農村娶老婆偏不信,沒個戶口找不到工作不算,這小孩的戶口隨母親走,將來也像她媽這樣做個無業游民,不被人瞧得起怎麼好?」


  母子倆的悄悄話全被做月子的王書玲聽在耳里,等小兩口在一起時,王書玲第一次痛哭著責問韓紅星:

  「你個好端端的城裡人當初為什麼偏要去找我?要不你日子好過,我隨便嫁哪家地位也總比在這裡高,現在弄得連閨女都低人一等!」


  韓紅星見她難過,想想她自從跟了自己的確沒過到好日子,傷心處也禁不住流淚,請求她先暫時忍受委屈,千萬不能因此而傷害兩個人的感情,等還清了債自己過日子誰的臉色也不看,女兒還小,將來不管花怎樣的代價也要替她報成城鎮戶口,絕不讓她低人一等。


  見韓紅星陪著落淚,王書玲也軟下心來,只要求替女兒起個吉利的名,幾經商量,起了個「可兒」的名,寓意有三:一是將女兒當兒子一樣看重;二是期望女兒將來的性格可人;三是期望她將來凡事皆可遂願。


  母親最近總掛著個臉,一方面是因為添了個孫女,另一個原因是韓紅軍被調到外地去上班,成月數回不了家。原來,海上收索站的現有技術遭到徹底淘汰,上面決定撤銷設在黃海縣的單位,將老職工退休,年輕職工安置到上級機構上班。到大城市裡上班當然好,可看不到兒子想得慌,還有小兩口兩地分居也不是個辦法。


  家裡最讓母親滿意的是大兒子,添了個胖孫子不算,在軋花廠已當了財務科長,有當廠長的秦大功罩著,在廠里誰都敬他三分。韓紅旗上班忙,韓紅軍不在家,大嫂、二嫂又要上班又要燒飯還得照應小孩,忙得轉不過身來,強烈要求王書玲滿月後繼續替她們家燒飯帶小孩。韓紅星這邊手頭也緊,上次進產房時那一百元紅包正好掏空了兩個人的口袋,要不是月子地里收到點親朋看小孩的見面禮,就會連買醬油錢都拿不出,為了省下伙食費開支,王書玲答應滿月後再吃幾個月苦,等到年底還清了李主任欠債,隨他哪個好佬都不服侍。


  為輸錢的事王書玲從沒責備過韓紅星,只叫一定要吸取教訓,如果再賭就不是對不起老婆了,而是對不起女兒,對不起這個家。


  滿月飯是小兩口遇到的第一層事,兩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母親這頭不想替孫女辦,韓紅星便決定不辦。可娘家人不答應,說滿月是小孩到這個世上來的第一層事,理應得到重視,街上人不講究這個風俗就移到鄉下來辦。


  回娘家的王書玲心情格外地好,第一次抱女兒回家,她的臉色因害羞而紅暈,身材比起做姑娘時變得豐滿,渾身散發著少婦的韻味,看在眼裡愈顯出美。她一舉一動都刻意露出幸福而滿足的表情,讓旁邊的韓紅星看了慚愧,也增添了對她的敬愛。


  母女連心!是王書玲的母親想著她才決意要辦這個滿月飯,才讓她有如此開心的時刻。母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王書玲,沒有工作人也老實,生個女孩更怕被婆家人欺侮。


  看到女兒拖家帶口歡天喜地回娘家,丈母娘找出機會和閨女、女婿說悄悄話,決定減免砌房子時借的兩千元債,並將以前進螺絲廠的集資款收據拿出來,叫王書玲自己想辦法到鎮里取錢,有三千元打底日子好過,平時遇事缺錢儘管回家來說,那邊妹妹家也準備偷偷貼點錢,不過千萬不能讓家裡其他人知道。


  在女兒滿月的日子裡,王書玲很高興能得到親人們的祝福,也只有在自家才能享受到這份開懷,這份親情,這份厚愛!較之於娘家人的善良、淳樸與殷實,韓紅星覺到自己只剩貧乏,除了有「城裡人」的身份,唯一可驕傲的是有份工作,可事實正如她媽當年所說,街上人就靠那點工資,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自負。


  當初年少,憑一份真愛感動了王書玲,將她娶回家卻不能讓她過上富足的生活,每每說起這個話題,她總表態嫁雞隨雞,不在乎任何人讓她受委屈,只在乎老公真心愛她。有了女兒后她才玩笑:不是看在懷了女兒的份上誰讓你娶回家,不是看在女兒面上誰跟你過這窮日子!


  小孩滿月後回娘家是風俗,母親執意留閨女住幾天再走,不能讓婆家以為媳婦沒娘家。王書玲也想在娘家多住幾天,但弟弟上高中后家裡已沒人住,晚上一個人在家不敢睡,就叫韓紅星天天晚上來陪,不上班就來帶小孩,讓她打麻將享幾天福。


  打麻將的還是那幫人,尤勇不出船時算一個,他在小船上混了幾年仍上不了大船,原因是現在弄船的人太多,外村那些半路出家的船民到村幹部那搞關係就能去,反讓本村的船民上不了村裡的大船,尤勇在麻將場上沒少向錢鎮長反映這個情況,罵村裡幹部太囂張,花多少錢才讓上村裡的船已明碼標價,想不通幹部們現在怎就敢無法無天?做各種明目張胆犯法的事怎就沒人管?錢鎮長常綳著臉表態要嚴肅處理,可就是沒有下文;朱二姐已是老姑娘,本來找對象就高不成低不就,過了年齡更沒人來提親,索性準備做一輩子姑娘,在家編席、織網、打麻將;姜師娘現在最瀟洒,每天在家吃飯搖膀子、湊得齊人就打麻將,湊不齊人就出去購物,村部的電話已通到她家,大家戲稱這是錢鎮長和她的專線電話。


  以前周圍人對她家還議論挺多,現在已見怪不怪,有幾天不見錢鎮長來反而奇怪,連議論的導向也變了,羨慕姜師娘就是有本事,這麼多年將錢鎮長搞得服服帖帖,比老公還管用。


  原本大家都想不通姜主任為什麼會那麼認慫,主動將老婆讓給別人玩,後來發現他在石板橋村說話最管用,連村支書都看他臉色行事,任何好處先得輪著他,謠傳村裡的婦女主任換過幾個,村支書一個也沾不到邊,但卻都成姜主任的*****為此,姜師娘沒少發火,不許姜主任在外面亂搞。


  正在家打麻將,錢鎮長來找姜師娘,想起他曾直言要睡自己,王書玲反而先紅了臉,錢鎮長倒無所謂,叫姜師娘讓開位置給他打,邊打麻將邊拿眼光往王書玲身上掃,不停誇她比結婚前更豐滿迷人,弄得王書玲渾身不自在。


  打了一陣牌才慢慢少了拘束,扯開話題后王書玲問錢鎮長如何到鎮里兌付那三千元集資款,錢鎮長答以前沒過問過這種事,美女的問題就是他的問題,馬上就打電話給下面人了解情況,然後來彙報。


  他的話儘是討好,一點不像從一個鎮長嘴裡說出來,讓王書玲聽了很不自在,連稱只是隨口問。可他卻起身將位置還給姜師娘,可能真的去打電話了。


  麻將結束不久,王書玲正坐在房間給可兒餵奶,錢鎮長突然跨進來,拿眼睛盯著胸脯看,嚇得王書玲趕緊停了餵奶,將他引到堂屋,問有什麼事。


  「就你一個人在家?」錢鎮長不答反問。


  「誰說一個人?不是還有寶寶。」王書玲知道他這樣問沒安好心,但也不得罪他,更不想被人閑話,就先自站到門外。


  「怎麼就與眾不同,見我這麼冷?我錢某人在哪不是圍著一群討好的人!」聽他如此牢騷,王書玲心想討好你的人是討好你的人,我是我!不過嘴上不說,只站門口看他,意思是還有什麼事?


  「兌付集資款的事打聽過了,歸工辦管,不過現在鎮里資金緊,按規定有特殊困難才可以適當支取。」錢鎮長說出正題。


  「什麼叫有特殊困難?」王書玲想取這筆錢,很關心這個話題。


  「這個么——」錢鎮長見王書玲主動提問,開始停頓語氣,動腦筋怎樣達到目的:「我說誰有特殊困難誰就有,我還能替她想辦法全額兌付,甚至還能替她算上幾年的利息,錢不是問題,關鍵是她要上路子。」


  錢書記用嘴說話,用眼觀察王書玲表情的變化:

  「只要你上路子,我立即替你轉戶口、安排工作,錢不要說三千,三萬也給你,其他有什麼條件只管開口。」


  見王書玲可能在考慮「上路子」的含義,錢鎮長趕忙開價。


  聽到轉戶口,王書玲已徹底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上次僅轉戶口就要陪他睡了,何況這次又多出許諾。


  「就你一個人在家?今晚我來,又不是小姑娘了,還有什麼拿不出?答應你的所有條件肯定兌現!」見王書玲不語,錢鎮長以為對方動心。


  「誰說我一個人在家?你別瞎想不可能,我老公馬上就到。」王書玲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赤裸裸地做起權色交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當即表示不可能,不過細想之下他錢鎮長開的價碼真高。


  「那就明天晚上,只要你答應,什麼條件都好說。」見王書玲開始避開他,錢鎮長只得也離開,不過他將王書玲說的「不可能」理解為因為老公晚上來才不可能,而不是他企圖的這件事不可能。


  晚上睡覺時,王書玲想將白天發生的事告訴韓紅星,不過又怕他生出氣來到隔壁找錢鎮長算賬,將個沒有的事鬧出話來,想來想去只得閉口不提。不過在親熱時開玩笑問:「如果有人願出三萬元睡你老婆捨得?」韓紅星刮她鼻子說「雞肉想當天鵝肉賣?娶你到家慢慢睡才花一千,哪個傻子肯出三萬不要說睡,連人都賣了去!」王書玲反駁說哪值一千,分明是倒貼了一萬多,早知道街上人這麼窮,打死也不嫁。


  本想在娘家再住幾天,可聽那錢鎮長口氣分明還要來糾纏,怕被老公發現錢鎮長的企圖,惹出話來沒必要,於是決定第二天早上跟老公一起回家。這次到娘家來共收四百元給可兒的見面禮,


  母親見閨女只拿到張集資款的條沒得到現金,臨去魚塘時又偷偷給了五百,王書玲身上有了九百塊錢,她拿出八百給韓紅星去還清班上李主任的余債,不差外債憑三百多元工資足夠過日子,韓紅星不允許她再替家裡燒飯帶小孩,小兩口自在過日子,想吃什麼買什麼。


  有王書玲做家務和照顧小孩時,沒有人覺得她重要,等她坐起月子,家務事沒人做時,家裡形成新的格局:韓紅軍在sh二嫂要上班沒法燒飯帶小孩,只有將女兒托給公婆,飯也繼續來吃;大嫂家見此情形也不肯走,沒辦法只得由父親暫且告假在家照應小孩,母親每天下班后燒飯給全家人吃,計劃等王書玲滿月後再來接班。父親退休后先是閑在家,後來袁鴻華組建了工程隊請他過去幫忙,每個月開80元,比退休工資還高,實在沒辦法才請一個月假在家做保姆,現在王書玲寧願閑在家裡也不肯接手家務的擔子,母親極不高興。


  韓紅星想到臨洋去取那三千元集資款,王書玲心知取這筆錢有難度,只假裝不知道,兩個人一起去辦這件事。到了鎮里打聽到情況,果然如錢鎮長所說,送了一包十元的香煙給對方,對方才交了底:集資款什麼時候兌付沒有時間表,目前只有困難戶每年可兌付五百元,再多必須通過分管鎮長批條,他能有的許可權是按困難戶對待,先期兌付五百元。


  拿到這筆兌付款,韓紅星最想買液化氣灶,比起煤爐既乾淨又方便。王書玲希望先將有線電視裝起來,要不常聽鄰居們談哪個連續劇好看,自家卻看不了,錢是她的錢,主當然由她做。


  見媳婦不肯做家務,還貪圖享受裝有線電視,母親氣不打一處來,掐斷了電源讓電視沒法看。


  王書玲也非常氣憤:另外兩個媳婦要你照顧小孩還要你燒飯給她們吃也不敢有意見,我這邊才生小孩不伺候她們反而不行,無非是欺侮我沒工作!一氣之下叫韓紅星到供電局花二百六十元開個用電戶,剩下的只有自來水還和家裡合著用,準備等斷水時寧願出去借債,也將水通起來,和家裡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好在斷水要挖到地下,母親沒出這一招,不過韓紅星知道,這婆媳倆鬧開了就難收手,母親性格要強,用各種氣勢凌人,每天跟兒子發作說找個狐狸精做老婆,只會媚男人,只知道好吃懶做不知道過日子。


  王書玲不敢跟婆婆直接交鋒,只在背後跟韓紅星嘀咕:還在哺乳期,又要帶小孩又要做自家事,憑什麼還要伺候這一大家?再這樣下去我也出去工作,到時候請你別後悔!


  韓紅星不知道錢鎮長許諾著王書玲只要陪睡就會有工作,表態說只恨找不到工作哪還有後悔的!如果真有工作,也像她們家一樣將可兒給父母帶,看她們還有什麼話說。


  當初母親見養了孫女雖不高興,可比起婆媳間的格格不入,孫女畢竟是韓家的血脈,所以,母親總為孫女報戶口的事費心思,她聽說如果夫妻離婚,小孩通過法院判決給男方,戶口就可以隨男方落戶,不過母親知道這種事太損,當婆婆的也不該出這種主意,只敢偷偷告訴兒子這個信息。


  也難怪母親為孫女戶口的事犯愁,隔壁陸如蘭家因不是城鎮戶口已造成了後果:當年她家落實政策得了兩個農轉非名額,老兩口為了再爭個名額的想法曾耽誤了陸如蘭參加招干,後來五閨女陸如鳳還讀高中時,六閨女陸如巧初中畢業先逢招工,她家決定就先不就后,讓剩下的一個農轉非名額先給陸如巧去招工,結果考在紙箱廠上班。


  原本指望陸如鳳考上大學也轉戶口皆大歡喜,卻沒能如願,這陸如鳳高考落榜加上不是定量戶口沒法找工作,就自暴自棄,不知在哪傍了個四十多歲做包工頭的暴發戶,才二十齣頭的姑娘就甘願做小,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氣坐姘頭摩托車后招搖過市,她本人破罐子破摔無所謂,搞得一家人抬不起頭來。


  將通過離婚替女兒報戶口的事跟王書玲商量,她首先就問:


  「是不是你媽叫離婚?」


  韓紅星不傻,說是自己得到的信息。


  「如果讓你選,可兒和我要哪個?」王書玲追問。


  「本來就是一家人,為什麼只能選一個?」韓紅星認為這個問題太無聊。


  「那本來就是一家人,為什麼偏要去離婚?」王書玲認真地反問。


  「為了可兒將來的幸福情願犧牲我們自己,何況只是假離婚,難道你不想替可兒的未來作想?」韓紅星表達自己的想法。


  「離婚就是離婚,都有法院的判決書了還叫假離婚?如果你想離婚就直接說!」


  王書玲不肯賭離婚,但對「為了可兒將來的幸福情願犧牲我們自己」這個觀點非常認同。在這個家庭毫無地位可言,才不到一年時間就受了太多的委屈,這一切都源於自己沒城市戶口找不到工作。


  不好將弄假成真的顧慮說出口,於是乾脆說:「要麼就真的離婚!」嚇得韓紅星再不敢提這件事。


  替老公「離婚」的念頭斷了,但女兒的戶口該怎樣辦?有時想起錢鎮長的許諾的確動心,真想鼓起勇氣讓他睡一回,但這樣做怎對得起老公!還有也怕,萬一被老公知道不定會有什麼後果。王書玲知道韓紅星有大男子主義,平時和哪個男生搭話還不高興,何況是這種事。兩口子親熱時王書玲試探著聊:


  「生可兒時是男醫生不吃醋?」


  「都緊張死了哪還想到這些!」


  「躺那將身子對著個男人就無所謂?」


  「那時只想到母女平安,其他都沒想。」


  「如果哪天你老婆用身子去換可兒戶口捨得?」


  「又開始瞎說!」韓紅星霎時醋意瀰漫,冷起臉嚴肅道:「你不就認識個錢鎮長?姑娘時他想你心思,現在是婆娘了,你以為他還看上你?」


  說完這些,韓紅星發現反了意思,便發狠:

  「如果他真敢睡,看我不拿刀砍!」


  「那如何處置我?」


  「哼!先奸后殺!」韓紅星發過狠后不忘交代:「是我老婆就不允許任何人碰,要不肯定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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