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完結(一)

  朝辭垂眸, 看了看自己的腿道:「還好。」


  他已經不復從前的鮮活,只是不冷不熱地敷衍靳堯。甚至沒了起初的怒氣,他像是接受了, 不再反抗, 卻也失去了生氣。


  靳堯看著他, 一時沉默。


  許久后,他低下頭, 吻了吻朝辭的眼睛,問他:「你恨我么?」


  朝辭沒有回答。


  只是在沉默一陣后,他開口道:「我走了后……怎麼樣了?我哥還好嗎?」


  其實他也想問喬裴如何了, 只是他不可能問眼前這個男人,男人也不可能會回答他。


  他擔心朝決以為他死了, 朝決向來身體不好,也許難以承受這個打擊。也擔心喬裴, 他跟喬裴正是大婚,他卻被靳堯帶走, 喬裴該多擔心他。他們之前的婚姻又是喬裴力排眾議舉辦的,大婚當日皇后失蹤,朝堂上不知還要鬧成什麼樣。


  靳堯見朝辭沒有正面回答他原先的問題, 眸色微暗。隨後答道:「他無事。」


  「我留了信在朝府,告訴他是我將你帶走了。他此時派了很多人在燁國和各國間搜尋你。」


  當然,這些人手的派遣也是靠喬裴,但是靳堯自然不會提到這個人。


  見青年聽到兄長無事後眼睛亮了亮, 靳堯不禁也有些心軟。


  他摸著青年細軟的頭髮, 說:「你想的話,我可以派人去凡界,以後你可以與你兄長通信。」


  朝辭面上眼睛一亮, 心中卻吐槽。


  真渣,把他拐走關起來了,現在能跟家裡通封信搞得像是給他多大的恩賜一樣。


  「那我可以回去看看他嗎?」朝辭小心翼翼地問。


  靳堯沒有立刻回答,但看青年期待的模樣,還是道:「看你表現。」


  …………


  朝辭在崑崙殿,時間囫圇一轉,便是五年。


  光陰如同被扭曲,每一刻每一日都難捱,可回頭一看,五年卻又過得那麼快。


  渾渾噩噩的發|情期,了無生趣的崑崙殿。


  而他還要在這裡,呆上數不盡的五年,百年、千年、萬年……


  有時候朝辭不願意去想這些。


  他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月一封的家書,朝決在知道弟弟被靳堯帶上神界后自是憤怒無比,但是他知曉自己再憤怒也無用,而這每月一封的家書卻是他跟弟弟最後的聯繫。


  他憤怒、擔憂,但都不願意將這些情緒帶給弟弟,只是同他講一些高興的事情。朝辭也是,兩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維護表面的和樂,希望對方能夠開懷一些。


  兩年前,好像神界某個種族有重大事件發生,靳堯不得不出崑崙。朝辭借著這次機會,想要逃出去。彼時因為他態度乖巧,靳堯對他的限制已經變少許多。


  崑崙殿中許多侍者都同情朝辭,但是他們不敢幫助朝辭,因為被尊上發現便唯有死路一條,而且就算幫朝辭逃出去了,又能逃去哪兒呢?有什麼地方能瞞過尊上?


  朝辭也不願連累其他人。等靳堯走後,他來到了崑崙殿圈養神獸的地方,他找到了一隻金翅大鵬,把自己的手腕割破,將血餵給了金鵬。


  雌龍沒有戰鬥力、體質比凡人還弱、又有無法擺脫的發|情期,這樣的種族簡直讓人懷疑它存在的意義,也許只是單純為了成為雄龍的附屬而存在的。


  但是鮮少有人知道,雌龍的血可以短暫馴養生靈。


  他坐在大鵬的背上,飛離了崑崙。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想回凡界連累兄長和喬裴,只知道先離開,離開得越遠越好。


  他在金鵬上日復一日地飛行,金鵬若是有掙脫馴化的跡象,他便再次割破手腕餵給鮮血。周圍的景色似乎都是重複的,沒有聲音,只能聽見些若有若無的雜音,像是耳鳴。這樣的環境恐怕能將人逼瘋,但是朝辭寧願這樣也不願回去。


  偶爾他低頭,看著下方的萬丈高空,也想過就這樣跳下去,應該就能摔死。


  但是他又想到那個人曾經說的話,就算他死了,那人也會去冥府將他的魂魄帶回,便也覺得了無生趣。


  他繼續漫無目的地循著一個方向逃離,某日日出后,他看見前方高空上站立著一抹熟悉的雪衣身影。


  還是……失敗了啊。


  那一刻朝辭都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心臟猛地一跳,似乎瞬間所有的希望都被吸去了,但其實回頭想,他能逃離男人的可能本就是微乎其微。


  身長十丈的大鵬被劍刃一分為二,鮮血迸濺而出,兩塊屍體直直地墜下高空。


  而朝辭也在同一瞬間被男人拉入懷中。


  臉上好像被濺了金色的血液。


  那次男人將他帶回去后,無論他再如何裝作乖巧、逆來順受的模樣,男人也不曾減少對他的限制。


  五年後,神界再次大亂。


  靳堯又離開了崑崙殿,但這次朝辭卻沒有機會逃跑了,因為他手腳都被拷上了鎖鏈,連識海都被男人打下了禁制。


  上次他逃跑,崑崙殿的侍者們雖然沒有幫助他,但也放任了他的離開。在朝辭的哀求下,靳堯沒有將他們全部處死,但也都被趕出了崑崙,新來的侍者們可都不敢再觸這霉頭,因此都看朝辭看得緊。


  但靳堯怕朝辭憋悶,便也允許侍者與他說說話。聽侍者們說,這次的大亂其實是上次妖魔境遺留下來的禍患。


  或者說,上次妖魔境破了,其實只是裡面的妖魔策劃的一個陰謀。


  此時金烏已半隱,也無人點燈,於是房間一片昏暗。


  男人坐在桌前,眉目隱入晦暗中。


  他面前還站著一個若隱若現的金色身影,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只見那道身影連忙告罪道:「尊上息怒,小仙未曾料到這喬裴竟是這般無恥,鳩佔鵲巢便罷,還……」


  這是司命的一縷神魂。


  靳堯抬手,示意司命閉嘴。


  司命立馬閉嘴了。


  靳堯摩挲著手中的平安符,眸光冷淡。


  他本也不指望自己以這個身份前來,喬裴便能將小傻子拱手相讓。


  但是他同意司命的辦法,本就不為此。


  …………


  翌日,喬裴應諾帶著朝辭出宮了。


  燁國的國都其實是原來上華州的主城,喬裴當初打下上華州時並未傷及百姓,因而這座主城保存完好,連宮殿也直接被喬裴拿去當現成的用了。至於晉雲州的主城,則在上次城破時被燒殺擄掠,毀得幾乎不剩什麼了。


  因為是國都,即使剛剛經過戰亂,也不會顯得過於冷情。喬裴和朝辭去了比較熱鬧的東市,朝辭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看到有賣蹴鞠球的小攤還去買了一個,說是想帶到宮裡去玩。


  喬裴堂堂一個開國帝王,就這樣懷裡抱著蹴鞠球,手裡拿著一堆小玩意,走在朝辭旁邊。


  「你啊,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喬裴無奈地說。


  「像個小孩子有什麼不好?」朝辭睜大一雙微圓的桃花眼,反問道。


  忽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還得去買蘇記的梅菜燒餅,特別好吃,我想了好幾天了!」


  「那為什麼不叫人去幫你買?」喬裴問他。


  「叫人買來再帶到宮裡,就算沒涼也不好吃啦。少說廢話,跟小爺去買燒餅!」朝辭掉了個頭,對喬裴招了招手。


  喬裴跟上了他,笑罵道:「你走得倒是快,也不見我身上放著一大堆這些東西。」


  「咱倆一人一半嘛,等下燒餅我來拿。」朝辭拍拍胸膛。


  「……虧你講得出來。」喬裴無語。


  從蘇記回來,朝辭手上抱著幾個大餅,邊走邊啃。


  「還想去哪兒?」喬裴問他。


  「去看戲!聽說最近來了個很厲害的戲班!」朝辭興奮地說。


  「你要是這麼喜歡,為何不讓我將那些戲班請宮裡?這樣你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喬裴問。


  「嗨呀,你這個人真俗。」朝辭不屑。


  喬裴:「?」


  「戲班子肯定是要一群人看才有意思啊,自己就一兩個人的,在下面看他們咿咿呀呀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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