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你錯我不肯對,你懵懂我蒙昧(十七)
「沒, 天天出去玩也很累啊,就想休息兩天。」朝辭說。
兩人進了屋,喬裴幫少年將外袍取下, 遞給了身旁的侍女。
「昨日我讓你考慮的事情, 你想得如何了?」喬裴試探著開口。
雖然靳堯的突然出現讓他很有危機感, 但他到底不想逼迫少年。
朝辭轉頭看著喬裴,向來稚氣天真不染纖塵的眼中此刻卻顯得有些複雜。
他喜歡喬裴么?其實一時間也很難說清楚。
他跟喬裴十多年的交情, 從小一起長大,喬裴從小便出落得雋秀,長大了更是又高又俊, 可因為這幾乎是記事起就有的交情,讓極好顏色的朝辭也沒有對自家兄弟動過心思。
可他在大月時舉目無親, 幾乎以為世上就剩下一人了,他就算下一刻便死在這亂世中, 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和挂念。他每日若行屍走肉般在亂世中苟且偷生,有時候都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也許是基於對死亡那最後一絲虛無縹緲的恐懼。
也許他會死於下一場飢荒,或是下一場戰亂……也挺好的。
亂世本就如此,他朝辭已算幸運, 至少擁有如意的前半生。
但喬裴卻不遠千里來大月尋他,將他帶回燁國,與大哥團聚。
像是驟然被人從地獄拉入了天堂,曾經的那些苦難好像只是一場格外清晰的夢。
更令他意外的是喬裴居然像他表明了愛慕之意。
朝辭原本很驚訝, 因為他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可能, 就跟他不可能想過朝決會喜歡他一樣。但是最初的驚訝后,將這樣的思維局限打破,將喬裴作為一個待發展對象重新審視后, 他發現沒什麼不好的。
喬裴長得很好看——這點已經滿足他百分之九十的擇偶標準了,而且兩人興趣相投,喬裴又十分順著他。再加上跟他十幾年的交情,本就是旁人所不能及,這樣算下來,喬裴竟然是最適合的人。
再加上他對喬裴心懷感激,既然他們很合適,那麼朝辭也願意試一試。
那些顛沛流離的生活終究是讓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磨平了他的稜角,也讓他懂得了世事。
如今想來,伴侶之前,不就如此么。這個人愛他、寵他、懂他……他還有什麼可求的?
至於那段失敗至極的感情,倒也不必再提了。就算喬裴果真對靳堯下了殺手……喬裴向來不是好人,他自是知曉,他曾斬殺十萬戰俘,自己也不是沒有聽過。亂世本就如此,自己難道要去怪喬裴殘忍么?
若靳堯只是朝辭身邊一個相熟的人,他無辜被刺,朝辭也許心中會有芥蒂。但如今靳堯對朝辭而言不僅算是陌路人,還算是有仇,他難道還要去替靳堯出頭?
「想好了。」朝辭說。
喬裴看著他,神色間看得出來那難以掩飾的緊張。
朝辭忍不住笑了:「緊張什麼,我自是答應你了。」
他看見對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是遇上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連眼尾都帶上了喜色。
「果真?」
「這還能反悔?那我反悔了啊。」朝辭挑眉。
喬裴掐住了他的臉,惡聲惡氣地說:「不準,沒得反悔!」
「那膩還問窩(那你還問我)。」朝辭被人掐著臉,沒好氣地說。
喬裴把手放下,隨後掏寶貝似的從袖中拿出了一張字條:「其實昨日我已經找欽天監算過了,下下個月的月初便是個難得的大喜日,不如我們就定在那時候大婚吧。」
朝辭頓時一陣無語:「你瘋了吧,這才兩個月不到的準備日子。你現在可是皇帝,兩個月連咱倆的喜袍都做不出來吧?」
他突然想起之前與靳堯成婚,他也是這般迫不及待。但世家的婚禮再繁複,也及不上皇家的。
綉件龍袍都要一年。
「多安排些人準備,總是能趕完的。你若嫌倉促,之後我再舉辦個更盛大的。」喬裴說。
靳堯回來了,他實在是有些等不起了。
朝辭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當這是兒戲呢,還辦兩場?也罷,你心裡有數就行,我不在意婚禮從簡。」
喬裴牽過他的手,奉若珍寶般地捧在手中。
「莫胡言,我絕不會讓人藉此看輕你。」
「行行行,都依你。」朝辭無奈道,「不過你可不能逼得那些工匠綉娘過於操勞。」
少年總是自詡惡人,卻比誰都善良,果真是孩子。喬裴心中無不溫暖地這般想著。
「自然。」
…………
他們的大婚準備在宮中如火如荼地進行了,朝辭左右也沒什麼正事干,也就等著,順帶每天招貓逗狗。
因為要大婚了,朝決也把弟弟從宮裡接了出來。現在不藉機多處處,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至於被軟禁在朝府的靳堯,在朝辭恢復記憶后便離開了朝府,畢竟這時再演戲便沒有意思了。之後他倒是來找過朝辭幾次,只是都被朝辭毫不留情地趕走了。
至於司命,他跟著靳堯來凡界的本就也是一縷神魂,靳堯離開朝府後他也回了神界。
朝辭的喜服可算是緊趕慢趕地趕出來了,此時距離他成婚也不過只有幾日了。宮裡的人特地拿來給他試試,看看合不合身,需不需要再修改。
其實也只是個流程,可不要小看古代這些給天家辦事的綉娘,那本事可不是一點兩點,做的衣服幾乎不可能不合適。
果不其然,一朝辭穿上去合身得很。他本就極為適合紅衣,襯得他愈發麵如冠玉,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碧雲這幾個丫鬟整湊到他面前給他吹彩虹屁,把朝辭逗得不行。
然而碧雲她們卻突然暈了過去。
朝辭心中一驚,隨後便明白了。
是那個人又來了。
他頓時心中又有些不好的預兆,因為從前這人雖是煩人,三番四次不請而來,但總是趁著身邊沒人,他自己獨處的時候。像這般直接將他身邊的人弄暈了,還是頭一回。
「你又搞什麼鬼?!」朝辭皺起眉,十分不耐。
話落,雪衣烏髮的神明在他的面前出現。
平時這人來,就算談不上低三下四,但也總是帶著歉意,小心求取他原諒。但此時這人神色卻格外暗沉,眼中還顫著幾縷血色。他本就高大,這般沉著臉色低頭看著朝辭,真有幾分駭人。
朝辭也被他弄得心中一怔:「你這番神色做什麼?」
「你要成婚了?」
那人似乎是從齒間一字一頓地將這個問題說出來。
眼眸也在死死盯著朝辭身上的喜服。
朝辭看了看身上的喜服,有些恍然,原來這人的異常是因為這個。
「對。」朝辭直接承認道。
靳堯看著他,神色瞬間又駭人了幾分:「……和誰?」
朝辭忍不住笑了:「難道還是和你不成?」
「和——誰——?」他聲音更低更沉了,似乎已經到了忍耐的極致。
「喬裴。」朝辭說。
靳堯的理智頓時隨著這兩個字的話落徹底崩毀。
他眼中被血色侵染,那可怖的模樣令朝辭都感受到了一些懼意。
而衍蒼還一身青衫,清風朗月之姿。若離得遠些,聽不清他的話語,看他這幅姿態,是決計想不到他在說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