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軟肋
「有苦役逃走了!」
「抓住他!」
「抓住那個苦役!」
看到馬超如風一樣沖了出去,這個時候許多人也反映了過來,姜謨帶著一群士卒大呼小叫,只留下一什士卒看住其他的勞役,其他人都揚鞭策馬或撒開雙腿,往馬超的逃跑的方向追去。
沿途也有斥候騎兵加入了追擊的隊伍,追到後面,只有姜謨等幾十騎兵還能夠銜著馬超的尾巴,死死追趕不肯罷休。
重返馬背的馬超神態並不驚恐,目光炯炯,整個人彷彿有神靈附體,精神抖擻,身上的氣勢比起以往還要更加凌厲。
預感後面的追兵已經快進入射程,他回首看向還在追趕的姜謨等人,大聲說道:
「我為涼人,今入涼地,既得上馬,無復還理。往日佯裝殘疾都是為了誑騙汝等,吾之故藝猶在,無為相逼,自取死路!」
隨風而來的聲音鏗鏘有力,想起了以往馬超在戰陣上的勇猛,後面追趕的騎兵不由心生怯意,有的騎士下意識地就抓緊了韁繩。
「別被他騙了,他只有一個人,哪裡能夠抵擋我們這麼多人,追上去,刀箭交加,不論死活,都聽我的,追!」
姜謨見到有人心生怯意,臉上頓時變色,大叫說道,彷彿也是在給追在前頭的自己鼓勁。
「姜謨!王秘辱我,我才痛下狠手,將他格殺。你我皆是涼人,我不欲殺汝,汝去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發中者汝可還,不中者可再向前追來。」
馬超聽出姜謨的叫喊聲,他再次大聲吼道。
姜謨聞言,轉動著眼珠子,馬速開始慢了下來,他想了想,認為馬超誇下海口,這種方法反而對自己一方的追兵有利,當即勒馬喊道:
「好!馬超,涼地都傳言你有萬夫莫當之勇,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說著話,姜謨已經讓其他騎兵停下恢復馬力,自己翻身下馬,將環首刀離在道路中間,口中繼續喊話:
「好了,馬超,你可以停下回頭了,你我的距離已經過了百步。」
「不必了,就在這裡!」
馬超一勒韁繩,將還有些不馴服的戰馬勒住,下馬舉弓,目測距離遠近,空弦試了一次王秘的角弓,聲音篤定沉穩。
緊接著,只見他舒胸下胯,四平八穩,張弓搭箭,從容停頓,瞄準了百步之外的刀環,撒指松弦,弓弦嗡響,箭矢嗖的一聲,飛了出去,然後在姜謨等人的睽睽眾目下,箭鏃穿過刀環,箭尾的翎羽則刮過刀環,使得箭矢失去了穩定,最後斜插落到地上。
「嘶——」
目睹這一幕的姜謨等人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寒冷的空氣進入肺部使得他們頭腦更加清醒,有的人的雙腿甚至有些發抖。
「這簡直是養由基的神射啊!」
追兵勒住躁動不安的坐騎,竊竊私語,身邊的士卒也低聲向姜謨詢問:
「百將,這馬超乃萬人敵,我,我等是否還要追下去?」
姜謨啞然,他倒是想要反悔,只是一想到剛剛自己一直衝在最前頭追趕,不由得也是頭皮陣陣發麻。
「我鞍邊還有一壺箭,想要送死的,儘管再追來!」
遠處的馬超卻沒有再理會猶豫不決的姜謨,他重新上馬,一提韁繩,戰馬再次撒開四蹄,飛快地沖了出去,一起絕塵,往武威方向而去。
「百將,馬超往武威方向逃了。」
等到馬超遠去,身邊的士卒才忍不住再次提醒道,終於反應過來的姜謨明白再追趕不上,咬咬牙,重新上馬。
「馬超襲殺百將,這是要投奔叛胡去了,我等速速回營,將此事稟報給三位校尉!」
···
身後再無追兵的馬超沒有放慢馬速,他順著盧水的流向不惜馬力,一路狂奔,也不知道過了過久,他看見了一片平靜如鏡的水澤,以及密密麻麻的蘆葦、菖蒲叢。
馬超放慢了馬速,他打馬向前,慢慢地靠近水澤。
「咻——」
一支鳴鏑從蘆葦叢中飛出,插在了他的馬前。
「什麼人?」
一個警惕的胡人聲音響起,好幾名身著旃衣、手持弓、刀的盧水胡人分開蘆葦,徒步走了出來,目光死死盯著單人匹馬的馬超。
從他們身後搖動的蘆葦叢可以判斷,至少還有多個手持弓箭的胡人藏身其中,將箭矢對準了馬超的人和馬。
身處危境的馬超臉上沒有驚恐,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髡髮襤褸的他看起來似乎已經和胡人無異,他看著面前的胡人說道:
「告訴伊健妓妾和治元多,在祿福城有過約定的老朋友來了!」
···
在散發著腥臊氣氈帳里,單人匹馬的馬超受到了盛情的款待,只不過,叛胡首領的伊健妓妾和治元多雖然面上歡笑,但眼角的疑慮和警惕卻絲毫未減。
「孟起,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了?」
看著馬超的髡髮和脫下的褚衣,治元多臉上堆起笑容問道。
「我在長安城裡犯了事,已經不是統兵的軍將了。今日又在軍營里殺了一個百將,逃了出來,記著當初在祿福城的約定,專程投奔你們來了!」
「哦,那好啊,那些漢人官吏的科律條目繁多,動不動就要把人問罪下獄,還是我們胡人部落里好啊!嘿嘿,不過你應該清楚,我們兩個當下是什麼處境了吧!」
治元多說著,和一直悶聲不吭的伊健妓妾對視一眼,發出了苦笑。
換成一身毛裘的馬超抬了抬眼皮,手中切割羊肉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他問道:
「怎麼,你們後悔起事了?」
「唉,要不是楊阿若不顧我們部落人馬的死活,逼迫我們冒著大雪出兵,我們盧水胡又怎麼會起事呢。那些官吏一直將我們當成蠻夷,利用科律條目來鉗制我們,又屢屢借著戰事徵用我們的勇士和戰馬,軍中的賞罰也不公平,憑什麼打仗我們沖在前頭,死的人最多,贏了卻反倒要落在後面······」
馬超聽到伊健妓妾一開口就是絮絮叨叨的抱怨,他冷笑一聲,放下了手中切肉的小刀。
涼地胡漢之間的矛盾他心知肚明,但要說這些桀驁不馴的胡人首領沒有一點私心,不是想著掀翻當下涼地的格局體制,恢復到往昔各家割據、肆意縱橫的日子,他是萬萬不信的。
「伊健妓妾,虧你以前還是盧水胡有名的勇士,怎麼現在變成了一頭只會唉聲嘆氣的老牛。如果你要告訴我,你是因為官吏將領的壓迫,才不情不願地舉兵起事,那吃了這一頓,我立馬就走。但如果你告訴我,你胸中還有一點不甘人下的雄心,那我也許會留下來,幫助你們打贏這場涼人的戰爭!」
伊健妓妾和治元多聽了馬超的話,眼睛愈加發亮,只是心中還有疑慮,治元多嘆了一口氣,佯裝無奈地說道:
「你們漢人的兵甲厲害,又有其他胡人部落相助,涼地好幾個起事的羌胡已經被楊阿若帶兵平定,如今又新來了這一支軍隊,這場仗接下來只怕會越來越難打!」
馬超笑了。
「是的,你們都不是楊豐的對手,若是按目前這個態勢,起事的羌胡部落會被他一個一個平定。但是現在有了我,一切又都大不一樣了。首先,這支新來的軍隊的虛實我很清楚,他們與武威郡兵有齟齬,暗中也存在爭鬥。至於楊豐,我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裡,我能夠幫助你們戰勝他們!」
「可就算你能夠幫助我們打贏楊阿若,難道你還能夠打贏之前帶兵入涼的那位甘將軍,還有統領他們的那位驃騎將軍?我們聽說,他的麾下有十幾萬的軍隊,戰陣廝殺,從來就沒有碰到過敵手!」
馬超冷笑一聲,「是的,你口中的那個人,他麾下或許真有十萬大軍,可是他沒有那麼多糧食,也不可能出動幾十萬人輸送軍需糧草入涼作戰。所以他能夠動用的兵馬,其實就是這麼多。更何況,他的敵人並不止在我們涼地,在太行以東,還有和他匹敵的強大對手,已經在籌備對他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你們也見過狼群的狩獵,不管獵物多麼龐大,只要咬傷它,讓它流血,就像我們擊敗他在涼地的軍隊,使得他的後方發生動亂一樣,那環伺在周邊的狼群聞到血腥味,很快就會嗷嗷爭先,一擁而上,撕咬它身軀的血肉。到那個時候,擊敗它,就不是一件難事了!」
「吁——」伊健妓妾和治元多聽完之後,面面相覷,吸進了一口冷氣,經過試探,他們的戒心已經放鬆了許多。而面前這個漢人所帶來的龐大信息,也讓偏居一隅的他們內心開始躁動不安,鮮血似乎也變得更加滾燙了。
「孟起,你說說吧。接下來,這涼地的仗,應該怎麼打!」
治元多再次堆起笑容,興奮地問道。
馬超頷首,「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等到開春回暖,楊豐等人發動大規模的進攻,盧水胡人的部落是抵擋不住的,就算提前逃走,只怕也會損失慘重,我們必須搶先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還有,光靠我們,是不能夠讓涼地大亂的,也不能只是我們在獨力對付楊豐,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幫手!」
「你說的沒錯,說吧,我們首先進攻哪裡?」
伊健妓妾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他眼中燃起了慾望的火焰,迫切地想要知道馬超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幫助。
「刪丹!」
馬超露出笑容,絲毫不見遲疑。
但伊健妓妾和治元多聞言卻大驚失色,他們本以為深知新軍虛實的馬超會帶他們去進攻武威,可沒想到馬超卻要帶他們去打張掖,一旦進入張掖境內,被東西的楊豐、新軍包圍住,那盧水胡人的騎兵可就插翅難逃了。
一時間,帳中重新升起了疑雲,伊健妓妾和治元多帶著猜忌的眼光,重新審視逃來他們部落的馬超,就像他們要重新審視馬超給他們帶來的幫助一樣。
看到他們狐疑、警惕的神色,馬超並不意外。
「相信我!要想擊殺龐大的敵人,就得貼身突進,將短刀插入他們的軟肋。呵呵,說起來,這還是楊豐本人教會我的!」
「那為什麼是刪丹?」
治元多並不滿意馬超的解釋,他警惕地問道。
「因為那裡有馬,有酒,還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