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神弩萬鈞摧敵酋(上)
在第一日大軍壓上,都沒有攻下兵力薄弱的安邑之後,郭汜大軍接下來的攻勢,依舊不太順利。
首先是第一日郭汜的急於求成,將攻城器械、大部步卒都盡數壓上,不計傷亡,不計器械,以求速破城池,而最終沒有破城的結果,就是接下來兩日中攻勢的持續疲軟。
不是礙於攻城器械缺乏,就是麾下的士卒作戰不力,接連幾日,郭汜的大軍除了多增添了千餘人的傷亡,在其他方面還是沒能夠取得明顯的進展。
其次,到了第四、第五日,更是出現了其他方面的壞消息。
原本作為滅蝗使者的賈逵,在彙集了趙鴻的鹽鐵兵后,在河東鹽監的小城邑外伏擊了一部掃蕩抄掠的西涼兵。
爾後,賈逵更是率軍換上了郭汜兵馬的衣甲,頻頻出動,圍殲郭汜大軍派出去剽掠糧谷的小股兵馬,擾得郭汜大軍的側翼日夜不寧。
可等到郭汜派出夏育一部兵馬,前往進攻河東鹽監的時候,賈逵卻早已率軍撤往虞城,將一座空城邑留給了夏育。
雖然沒有撲滅賈逵這支河東遊兵,但至少還是將他驅逐遠去,護住了大軍的側翼,夏育鑒於賈逵游兵的反覆騷擾,也就留下了一支兵馬駐紮在鹽監,作為大軍的監視,自己率部返回了安邑城下,準備繼續會攻安邑。
結果,夏育的兵馬剛走,賈逵很快又率軍殺將回來,並且還帶來了從河南地渡河北上的翟郝的援軍,憑藉兵力的優勢,圍困鹽監的那支兵馬,再次頻頻騷擾大軍側翼。
河內的援軍由馬藺率領,已經出現在了聞喜境內,雖然沒有像賈逵那樣頻頻取得戰果,但馬藺也率軍和西涼軍遮蔽戰場的一部騎兵在野外打了一場硬仗。
雙方互有傷亡,馬藺慎重起見,撤回了聞喜城內,而郭汜大軍的騎兵,在進入聞喜境內時,也不得小心翼翼起來,以防止被熟識地形的敵軍伏擊。
當然,這些小股援軍的兵力都不夠強大,僅僅能夠起到騷擾側翼,分擔安邑城壓力的效果,還遠遠達不到威脅郭汜大軍的程度。
所以,這些壞消息中最嚴重的,莫過於駐紮在汾陰的一部西涼兵快馬傳來的消息:
有一部河東兵馬,已經從北屈南下進入到了皮氏境內,隱隱有南下的趨勢。
也不知道是身處蒲子、北屈的衛覬、牛嵩等人指揮的兵事,還是傳言已經在西河郡大獲全勝的平北將軍的主力大軍,已經馳援返回到了河東境內。
如果只是衛覬、牛嵩等人指揮的小股企圖救援安邑的援軍,那郭汜隨隨便便派出一部兵馬,就能夠將他們重新攆回北屈城,可要是真是閻行的大軍已經趕到,那麼郭汜就不得不重新審視當前在河東戰場的局面了。
為此,郭汜軍中近日,諸將也在為當前局勢爭議不休。
按照伍習等將的意思,既然安邑城池堅固,短時間內攻不下來,那還不如圍而不攻,抽出優勢兵力掃蕩周邊的其他城邑,趁機各個擊破河東的援軍。
就算最終閻行的主力兵馬回援,己方大軍也攻不下安邑,那他們的兵馬在河東剽掠一番,聚斂了諸多糧谷、財貨,也不算是吃了敗仗,大不了率眾撤回西河之地,重新和河東隔河對峙,等待時機,伺時再與閻行大軍決戰。
這是軍中多數將領的想法,也符合他們各部兵馬的實際利益。
但是李儒、張濟、張綉等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以為,郭汜率領大軍勞師動眾,為的是趁虛而入,一舉攻取河東郡。
先前因為各種緣故,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現在如果還不集中兵力攻取安邑,那豈不就是前功盡棄。
試想一下,只有己方大軍拿下了安邑,閻行的主力兵馬家眷老小盡數掌握在他們的手中,兩軍對戰,閻行一方軍心不穩,焉能不敗。
到時候,河東一境,都可以傳檄而定,獲利的又豈止只會有這一點小小的財貨、錢穀。
這是軍中謀士、客軍的想法,也契合他們本身的利益。
李儒一方,李傕已經動用了優勢兵力,將段煨的兵馬還有河東境內可以靈活調動的軍隊死死拖在了潼關下,為的就是要郭汜的大軍打開局面,現在郭汜草草收兵,李傕一方豈不是徒勞無功,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張濟、張綉兩叔侄,更是希冀藉助郭汜大軍攻取河東這一契機,來為自己謀取一隅之地立足,現在郭汜放棄攻佔河東,莫非是要讓他們叔侄重回西河之地,和高碩、夏育等輩並列共事、相看兩厭么。
面對這兩方的爭論,情緒暴躁郭汜在眾人面前的表現卻甚是苦惱,何去何從也一直遲遲未決。
郭汜這種遲遲不下決定的決定的行為,自然也間接造成了大軍頓兵城下、久攻不下的困境。
但作為昔日的軍中同僚,張濟卻明顯察覺到了,郭汜的種種舉動跡象,是想要反悔。
是的,郭汜想要反悔,他不想要執行和李傕的約定,攻破安邑,擊破閻行的主力大軍了,也不想要實行對自己的承諾,為自己復仇雪恨,幫助自己重新奪回弘農一郡之地了。
郭汜內心深處,應該和伍習等人一樣,都在想著驅趕著掠奪而來的財貨、牲畜,還有女子、珍寶,撤回西河之地去。
至於那些歃血為盟的約定,都通通去見鬼了吧。
只是徑直翻面不認人,郭汜還暫時不好這樣做出來,畢竟李傕的軍力未損,而自己叔侄也為了郭汜大軍攻打河東,鞍前馬後,拼死拼活了一場。
故此,郭汜已經逐漸在收縮、保存兵力,他暗中等待著一個撤軍的緣由,估摸也就在這兩三日間,就要尋機率軍返回左馮翊了。
張濟看在眼裡,憂心如焚。
張綉冒死泅渡大河,去策反沈氏羌人,自己抱著病軀從軍,協同李儒大破河東舟師,解除了大軍渡河作戰的後顧之憂。
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為了擊破河東,重新獲得一處立足的棲身之所。
若是此次進攻河東,徒勞無功,白白浪費了這次上天賜予的機會,張濟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體情況,是否還能夠有機會撐到擊破強敵、重立門戶的時候。
就算不為現下自己這具病軀念想,也要為自己的侄兒張綉爭取。
因而,在頓兵城下這幾日,張濟一直在苦思冥想著,速破安邑的良策。
直到他剛剛從一名河東郡兵俘虜口中得知了,一處有關於安邑城池的城防缺陷。
安邑最近一次被攻破,還是閻行率軍還定河東的時候。
當時閻行的兩路大軍南下、東進,圍城打援,拔除了安邑外圍的援軍之後,就率大軍四面圍定,百道攻城,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攻破了衛固等人固守的安邑城。
當時除了主攻的西、南兩面城牆外,還有東面城牆被閻行麾下的兵馬率先攻破了。
而郭汜大軍這些天,一直進攻的,都是西、南兩面城牆,但是因為西、南兩面城牆城防堅固,武備充足,攻城大軍遲遲沒有取得明顯進展。
而從俘虜口中,張濟驚喜地得知,東面的城牆的地勢其實要比西、南兩面城牆稍矮,而且城中守卒在加固城防之時,也僅僅是修補了被攻破的城門、塌陷的城牆,並沒有再在東面修築完整的瓮城,若是單論城防工事,東面城牆應當是四面城牆中最弱的。
獲知了這個內情后,張濟就在琢磨著,如何說服郭汜佯攻西、南兩面城牆,拖住城中守卒的大部兵力,然後由自己率軍繞道突襲東面城牆,實現避實擊虛、襲破安邑的目的。
與此同時,為了確保東面城牆的城防工事具體情況屬實,張濟特意帶著一隊騎兵,以及俘虜,拍馬出營,繞道往城東方向而來。
出了營門,張濟一眼就看到了城外下半身屍體被埋在土中,身上歪歪斜斜插了諸多箭矢的俘虜鄭多。
脾氣暴躁的郭汜久攻不下安邑,自然是暴跳如雷,怒火中燒。而借著勸降機會,靠近城牆鼓舞士氣的解縣令鄭多就不幸成了郭汜發泄怒氣的活靶子,被郭汜活生生當眾射殺在城外空地上。
射殺鄭多之時,郭汜還有意吸引城頭的守卒的注意,企圖激怒、引誘城中守軍出城作戰,可惜城頭的守卒雖然憤慨不已,但終究還是沒有頭腦一熱,衝出城來。
郭汜的誘敵之計失敗了,他怏怏不樂,也懶得處理鄭多的屍首,直接讓士卒將他埋在土中,任憑日晒風乾,以圖持續刺激城頭守卒的情緒。
「若是你所言不實,當知是何下場!」
張濟臨時起意,伸手指著鄭多的屍首,看著身邊已經被鬆綁,同樣騎在馬背上的河東郡兵俘虜,嚴詞厲色地恫嚇道。
那名俘虜在馬背上依舊畏畏縮縮,被張濟嚇得面如土色,像是搗蒜一樣不斷點頭應諾。
張濟見他表現,自忖一個河東小卒也不敢欺瞞自己,目光又轉向了安邑的城頭上。
安邑城頭上的守備依舊森嚴,不時可以看到有負甲荷戟的士卒在城牆上巡視走動,城牆底下則是死屍枕藉、殘骸遍地的慘烈境況,有的城牆根上還有灰燼在冒著黑煙。
張濟這一隊騎兵放開馬速,沿著被填平多處護城河繞道向東,也沒有引起城頭守卒多少注意。
這些日子,城頭上的守卒見到的大陣勢多了,對於郭汜大軍中這些游弋離散的輕騎,也不再像最初兵臨城下那般大驚小怪了,只要不是大批步卒扛著雲梯攻城,也沒有多少守卒會去留意城外敵軍的其他小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