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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專事於東解君愁(下)

  「我等如今的兵馬,不下兩萬,比之李傕、郭汜稍有不及,但也可與樊稠、張濟等人爭雄,前番眾將合議,李、郭等人故意落下我等,今次宴會又遭冷遇,更想要我等拼殺拿下的城邑,拱手相讓,李傕、郭汜真當我等軟弱可欺么!」


  想起攻下長安后,自己明裡暗裡受的窩囊氣,甘陵饒是在人前忍耐下來,但私底下爆發開來,還是氣得咬牙切齒。


  「志才,你以為如何?」


  閻行聽完甘陵的話后,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戲志才,出聲問道。


  「在下以為,甘校尉所言甚是,我軍實力,在眾將之中也稱得上前列,但李傕、郭汜等人對我等,不是輕視,而是忌憚,這恰恰也是我軍的軟肋所在。」


  「為何?」


  「正因為我軍兵強馬壯,實力居於前列,李傕、郭汜等人才會忌憚我等滯留關中,成為心腹之患,而張濟、樊稠等人也驚疑我等的居心,不會貿然親近我等,我軍雖強,但置於眾將之中,卻是勢弱,這就是今日在宴席之間,中郎將和校尉,遭受冷遇的根源所在。」


  戲志才還是一如既往,一針見血地為閻行剖析出層層關節間的利害之處。


  閻行聽完之後,深有同感地點點頭,他鄭重說道:

  「崤函之固,關中殷富,進可取關東,退可保全三輔,亂世之中,得之可成立身基業,李傕、郭汜等也非無謀之人,自然垂涎這塊寶地,可如今我河東未定,又如何會徒耗兵力,與彼輩爭鬥關中。」


  「可也不能將左馮翊那些城邑,拱手讓於郭汜,此人貪婪殘暴,河東與左馮翊瀕臨,若是讓其驟得大郡,實力大漲,竊喜之餘,定要心生貪念,再謀取我河東之地。」


  甘陵出言力諫,不可將左馮翊輕易拱手讓人。


  「嗯,今日我在宴席上,以借駐屯兵之所,暫且穩住李、郭等人,待到我得了河東太守一職,名正言順,全取河東之地后,再與郭汜細細計較分說。」


  閻行頷首,也不想讓郭汜輕易得到左馮翊這個大郡,過分增長他的勢力,為自己的河東郡,又增加一個潛在的強鄰威脅。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得河東一郡,以為基業,方可徐徐進取,再圖大計!」


  戲志才再次強調了河東郡的重要性,閻行聞言摩挲了頜下短須,點點頭說道:

  「河東有嚴師、公明、伯翼等人坐鎮,王邑多謀少斷,又有愛民之心,不敢輕啟戰端,暫不為慮,一切先等我朝會見過天子,為將士討得賞賜后,再引軍入左馮翊,回師河東!」


  「而在此之前,我等大可旁觀其他諸將為關中之地明爭暗鬥,叔升你也要約束士卒,完固營盤,不可受他人挑唆,做了別人挑事的矛頭,如今長安城外兵馬眾多,多居心叵測之徒,行事當小心謹慎,防止為其他人馬所趁。」


  「陵,謹受命!」


  甘陵恭敬應諾。


  「好了,今日席間你也喝了一些酒,就早點分派好軍務,下去歇息吧。」


  閻行讓甘陵退下后,他回到位置坐下,今日宴席上,他逢場作戲,雖受冷遇,也飲了不少酒,他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思緒繁雜的頭腦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閻行才抬頭看向還留在帳中的戲志才。


  「志才,待我醒酒之後,你也隨我去見一個故人吧。」


  ···

  長安城中,賈詡府邸。


  長安兩次遭受戰亂,糧食價格飛漲,但城中的宅子卻空出來了不少。受任尚書的賈詡在長安城中,也有了自己新的一處府邸。


  府邸不大,也不處於權貴居住的里巷,位置有些偏僻。


  常服出行的閻行和戲志才,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賈詡的門前。


  而此時,同樣返回家中的賈詡,選擇在家中閉門讀書,謝絕登門的來客。


  賈詡微微眯著眼睛,一面端詳著手中的竹簡,一面輕捋自己的山羊鬍子,他已經聽出房門外年輕僮僕徘徊的腳步聲,卻沒有理睬,又過了許久后,才悠悠問道:


  「有何事?」


  房門外徘徊未去的僮僕聞聲一個激靈,連忙答話。


  「主君,府外有客求見。」


  「我不是已經讓你告知前來拜訪的客人,我已經醉酒安寢了么?」


  「來人自稱是主君西行出使時的故人,一直要待在府門內的耳房等候,不肯離去,聲稱主君定會接見,故而仆不得不來稟報。」


  「西行出使的故人。」


  賈詡放下竹簡,捋鬍鬚的手也停了下來,剛剛這幾個字,已經讓他想起了閻行那張殷勤恭敬的臉還有不乏試探的言語,他沉吟了一下,才開聲說道:

  「請客人先到廂房等候。」


  「諾。」


  「長安長安,天府之國,群雄環伺,高祖項王,亦在其中乎?」


  待僮僕領命退下后,賈詡望著案幾,低聲嘆息道。


  攻打長安,在賈詡看來,實是無奈之舉,若非王允容不下他們這些涼州人,他又何嘗想要,用這樣一種方式來保全自己一方呢。


  他與李儒不同,李儒是一味執著於強權,好為尊主謀,一展自己謀天下的抱負。而人過中年的賈詡歷經浮沉起伏之後,卻是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在西涼軍中,周旋於眾將之間,遊刃有餘,又能謀畫保全漢室的面子和臣子的名節。


  在他看來,閻行也是在亂世中,不安於本分之人,當年在西進出使時,閻行就多次向他試探,當時他也以為是李儒唆使的,現在看來,閻行儼然也是野心勃勃,早有圖謀。


  不過,閻行恭敬的態度也給賈詡留下了影響,如今閻行兵馬強盛,勢力不同往日,卻不以名位相邀,僅以故人之情求見,單單這份情誼,賈詡若無他故,終究得見上一見。


  想到這裡,賈詡緩緩起身,正容整衣之後,這才邁步往廂房走去。


  「賈公,當年雒陽一別之後,戎馬倥傯,數次見面,都是匆匆一別,未得機緣再促膝暢談,故而此次冒昧前來,就是要拜訪賈公,需知在下不日也要離開長安,前往河東了,此番離去,卻是不知何時能夠再見賈公之面。」


  數載不見,閻行對待賈詡的態度依舊恭敬,他奉上禮物,介紹完從行的戲志才之後,這才落座與賈詡暢談。


  賈詡卻是從閻行有意無意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笑了笑,婉言說道:


  「彥明年少英才,屢立戰功,如今又將出任河東,為政牧民實乃社稷之良臣猛將,如今正是一展宏志之時,自當力主東向,又豈有眷念西顧乎?」


  閻行聽了他的話,哈哈一笑,也不再感慨,轉而說道:

  「賈公,實不相瞞,此次河東若能成行,艷為任一方,河東外有強敵環伺,境內生民凋零,心懷惶惶,常恐安民討賊不效,賈公乃智謀長者,此行,定有以教我!」


  賈詡眼中光華內斂,他有意藏拙,見閻行執意問道,只好回應說道:

  「彥明馳援河東之時,正是白波猖獗之際,鏖兵三載,以少敵多,屢屢獲勝,故而克服北境,收復河東,如今回師河東,以王文都往日行事,絕非負城頑抗之人,而鄰郡的張楊等人,也非善用兵者,以你麾下的精兵猛將臨之,試問何人能擋,又復又何憂?」


  「郡中大姓、豪強,皆盤根錯節,久有抗拒之心,此行河東,只怕彼輩趁機擁眾作亂,為禍河東,亂我河東之政啊!」


  「你既就任河東,名正言順,兼有徵辟掾吏之權,善用此道,恩威並濟,縱有宵小之徒為禍,又豈能惑眾作亂,此事亦不足憂慮。」


  說道這裡,賈詡害怕閻行再殷勤詢問,他轉動眼光,看向戲志才說道:


  「軍謀史參贊軍事,能為奇謀,彥明屢有憂嘆,也定能建策獻言,何須多憂。」


  戲志才聞言笑了笑,在座中向賈詡拱手說道:


  「得賈公謬讚,在下著實惶恐。關東之憂,在下能為明公謀之,而關西之憂,卻是需要仰仗賈公之力了。」


  話語兜兜轉轉,終於轉到了正題上。戲志才眼光銳利,鋒芒畢露,直指賈詡。賈詡雖然有意藏拙,但被戲志才有意挑明后,見閻行也不再掩藏,作出洗耳恭聽之狀,他拿捏分寸,淺笑一聲,也不再刻意諱言。


  「以詡淺見,彥明為任一方,當竭忠朝廷,專志於東面,關西之事,短切之期,不可人謀,當靜觀其變,以待天時。」


  賈詡說完之後,就不肯再多說什麼,戲志才也收斂目光,若有所思,而閻行在細細品味賈詡的話之後,有所頓悟,連忙起身向賈詡行禮說道:

  「賈公之言甚是,艷當恭謹奉行,日後長安之事,還需仰仗賈公從中斡旋,以解艷心中之憂。」


  賈詡擺擺手,不置可否。


  「天下紊紊,黷武好戰者亡於兵,至於形勢民心,願彥明慎之思之,如此,幾可無恙矣。」


  「賈公之教,艷當謹記。」


  在賈詡府中又交談一陣之後,戲志才朝閻行使了使眼色,閻行心中明了,也就當即起身,向賈詡告辭,賈詡也沒有挽留,當即笑臉起身,相送出到室外。


  正當兩人在僮僕帶路下,要步出賈詡的府邸之際,府邸門口又來了一行人,閻行定眼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來人帶著幾名隨從輕裝簡行,堪堪下馬,就站立在府邸門外,其人相貌威嚴,身著錦袍,看著甚是熟悉,可不就是也同樣趕到長安的段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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