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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獵獵旌旗大軍臨 3

  郭太順著身邊白波將士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自家城外大營發出的告急狼煙信號,而且還有其它多柱黑煙衝天而起,顯然是自家的大營遭受了襲擊。


  與其同時,對面的西涼軍則爆發出更加熱烈的歡呼聲,而且在西涼軍士卒的大聲宣告下,白波軍一方的將士,很快也注意到了己方大營方向的黑煙,他們前進進攻的腳步也開始踟躕起來,不再像之前以多敵少時,那樣的攻勢凌厲了。


  「郭帥,只怕我等是中計了!」


  在混亂的戰陣中,韓暹和胡才紛紛拍馬而至,韓暹看到了郭太之後,劈頭就是一句驚人之語。


  胡才也是臉色沮喪,激戰半日,自己所部的士卒死傷不少,眼看差一點就可以鑿穿西涼軍了,沒想到還被西涼軍的絕地反擊,又擊退了攻勢,而且現在後方火起,己方的將士們的士氣也就變得愈發衰頹,這戰越打,就越打不下去了。


  郭太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但是胡纔此刻慌亂之下,也顧不得他的感受了,他又繼續說道:

  「這些西涼軍置之死地而後生,以所部兵力吸引我大軍傾營而出,爾後以奇兵襲破我後方大營,如今大營存亡難料,郭帥,還需早作定奪啊!」


  郭太聞言恨恨地瞪向西涼軍的軍陣方向,此時他的心情也是五味雜陳的,對面的西涼軍校尉以自身作為誘餌,裝成背水一戰,想要和自己決一死戰的態勢,然後以奇兵偷襲自己的大營,如此卑鄙的手段,郭太自然是痛恨至極的,而對於留守大營的己方將校如此無能,半日之內就失守大營的行為,郭太更是恨之入骨,連帶著,此時臉色沮喪慌亂的韓暹、胡才等人,也被郭太恨了起來。


  戰前爾等一力主戰,一遇到戰局不利之時,就慌亂無措,毫無死戰之心。


  郭太也看出來了,如今大營被襲,人數眾多、良莠不齊的白波軍的軍心已經亂了,連同韓暹、胡才等人也無死戰之心,在他們看來,只要自己的本部兵力沒有元氣大傷,下次再趁機攻取臨汾城還是有機會的,而郭太本人的權威,明顯此時已經不在胡才、韓暹等人的考慮之列。


  「若是各大小渠帥,悉出精銳,不計代價擊殺西涼軍的鬼校尉,那大營被襲破,又能如何?」


  面對郭太突然冒出的這一句,韓暹和胡才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今日冒死剷平西涼軍的鹿角、木刺,牽制住西涼軍大股兵力的,都是他們本部的士卒,若是再按照郭太的命令,將手中剩下的精銳士卒都派了出去,那就算打勝了對面的西涼軍,對於他們這些鬆散聯盟下各自為政、以力為雄的白波渠帥而言,也是一場代價慘重的大敗仗。


  胡才眼光閃爍,他撓了撓自己的鼻翼,苦笑說道:

  「郭帥,事不可為,若是此時撤退,我軍士氣還未大頹,敵寡我眾,西涼軍的騎兵雖強悍,但卻還不敢過分追擊,一旦大營的噩耗真的傳來,或者臨汾城的西涼軍也趕來,前後夾擊之下,只怕——」


  「只怕甚麼,我以四萬大軍之眾,難道還打不下這不到萬人的西涼軍不成?」


  郭太此時看到胡才面對劣勢畏戰不前的行為,胸中也是動了真氣,他朝著胡才大聲呵斥道,胡才一時被說得啞口無言,他只能心中腹誹道。


  我雖一力主戰,但你手握著軍中的精卒,卻一直留到最後才動手,分明就是存了消耗我等其他渠帥勢力的心思,激戰半日,都沒能徹底鑿穿西涼軍的軍陣而今又想以我等所部士卒為前驅,為你以命向博,真當我等是榆木腦袋不成?

  胡才在前方搏戰半日,胸中也是憋著一口悶氣,被郭太呵斥之後,眼中不由閃過幾分厲色,只是他不敢逼視郭太,而是低著頭,因此郭太也沒能夠直接看見,而韓暹看到這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連忙也過來打和場。


  「郭帥,並非我等怯戰,如你所言,我等兵馬眾多,齊力除去這股西涼軍自是不難,可是將士們激戰半日,腹中空虛,又有後方大營被破之感,只怕士心不穩,而且戰事一旦久拖不久,延至日暮,只怕這眾多兵馬就更難收拾和指揮了!」


  郭太聽到韓暹勸諫的話之後,沉吟了一下,沒有立馬接話,韓暹所說的,也都是事實的擔憂,白波軍雖然人馬眾多,可是成員紛雜,一有風吹草動的不安,士卒的心思立馬就亂了起來,而且戰事一旦拖入日暮,這人多勢眾的優勢,就反而會變成了白波軍一方的劣勢。


  在黑夜裡,要指揮著數萬人,沒有大旆旌旗,只能夠通過鼓聲號角來指揮大軍的前進後退,一旦己方陷入騷亂或者驚嘯,那隻怕立馬就是分崩離析的境地。


  而指揮數萬人的夜戰,或者安全後撤,不管是郭太,還是韓暹、胡才等人,都沒有這個把握和經驗。


  念及到此,郭太也明確了眼前的局勢已經是非撤退不可了,所幸他本部的兵力還損失不大,雖然此次攻略臨汾失敗,會折損他在白波軍中的威信,但韓暹、楊奉等人,實力也被消耗了不小,自己在白波軍中位居首位的地位,暫時還是無人能夠動搖的。


  局勢急轉而下,原本還在並肩奮戰的諸多同僚之間,已經開始心懷鬼胎,各求自保了。


  「好吧,既然各位都這麼說了,那就先暫且撤退吧!」


  郭太知道自己大軍的弱點,當即就順著韓暹給的台階下了台,並且連忙下令軍士鳴金撤退,只留下部分兵力掩護斷後。


  「鐺鐺鐺——」


  在的緊促鳴金聲中,無數原本還在戰線上的白波士卒,聽到這宛如救命的聲音后,都是心頭一松,就像潮水一般,快速地往後退去。


  楊奉駐馬在交戰前方,聽到了撤退的鳴金聲時,他就知道了韓暹、胡才已經成功說服郭太撤軍了,他於是也開始指揮著自己所部士卒緩緩後撤,警惕西涼軍士卒出陣反撲。


  這個時候,西涼軍的軍陣中,突然衝出幾騎來,楊奉的眉頭一緊,就要指揮身邊的親兵上前迎戰,定眼一看,來的原來卻是熟人,同為楊縣人的徐晃。


  楊奉和徐晃同為楊縣人,兩人在楊縣都是小有名氣之人,彼此也還算是認識,只是徐晃後來去了河東郡府當了郡吏,出了變故后又加入到了西涼軍中,而楊奉留在楊縣一地,在楊縣淪入白波軍后則加入到了白波軍中,因此兩個故人的再次相見,儼然已經是戰場上的刀兵相見。


  楊奉先前指揮己方的白波士卒強攻西涼軍的軍陣時,也已經認出了指揮西涼軍士卒布陣抵抗的,乃是同縣的徐晃徐公明,可是如今一方是官兵,一方是賊寇,涇渭分明,楊奉也無顏面在戰陣上再敘舊情,只是一味揮軍強攻。


  現在看到徐晃帶著幾騎突出陣來,顯然不像是為了追擊自己,楊奉臉色微微有些赧然,原本想要撥馬避開徐晃這個故人,可是想了想,竟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故人徐晃來訪,還請楊渠帥撥冗一晤!」


  徐晃脫去兜鍪,露出了己方的完整面貌,馳馬在白波軍的陣前呼喊說道,他身邊的幾個騎士則舉起盾牌,警惕地護衛在徐晃身邊,提防著白波軍撤退的人群中突發冷箭,中傷徐晃。


  楊奉最初面對徐晃的呼喊沒有反應,可是徐晃又撥馬向前幾丈呼喊了一遍,楊奉聽著熟悉的桑梓之音,沉默了一陣子后,終於也免去兜鍪,阻止了身邊親兵的勸阻,也帶著幾騎來到後退的己方白波士卒的人群後面。


  「公明,如今各為其主、兵戎相見,勝負尤未可知,夫復何言?」


  楊奉雖然沒有攻破徐晃的軍陣,但他本人也是驕矜之人,胸中自有一股傲氣在,一照面,卻還是嘴上不願意服軟,直接說明這一仗,己方的士卒還未戰敗。


  徐晃彷彿也猜到了楊奉會有如此反應,他笑了笑,又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

  「君本英豪,奈何從賊!」


  楊奉聞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仰首冷然大笑,隨後指著徐晃說道:

  「這棲息在樹杈上的烏鴉,又有哪一隻不是長著烏色羽毛的?公明雖然披著官袍,可這天下誰人不知道,當今天下,最大的賊寇,乃是竊據朝堂的董卓,人人得而誅之,孰謂從賊,君心自知!」


  面對楊奉的反詰,徐晃倒是臉色不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皇綱失統,宇內傾覆,不管是雄踞關西的董卓,還是割據州郡的關東諸侯,亦或者揭竿而起的白波軍,都宣稱自己是替天伐罪的正義之師,局勢錯綜複雜,誰是誰非,又豈是隻言片語的意氣之爭可是說明白的呢?


  徐晃嘆了一口氣,又緊接著說道:

  「宇內動蕩,白波猖獗,兵戈起於河東,故園化成瓦礫,郭太之徒,殘民背天,乃神靈之逋罪,下民之所同仇,可謂辜惡之人、兇殘之賊。昔時士會去秦,不為傷德,飛廉死紂,不可謂賢,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今日之事,道統正義、勝負如何,我自不用多言,還請楊君多多保重吧!」


  徐晃的這一番話,信息量很大,楊奉聽了之後,沉吟不語了一陣子,才娓娓開口說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話音一落,楊奉也緩緩撥馬回頭,再無交談,只是他緊握韁繩的雙手,有意無意朝徐晃所在的方向虛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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