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戰局

  和徐晃巡營、交心之後,閻行又帶著徐晃等人離開后屯的營地,因為還有軍務,估摸著跟其他人約定的時間就要多了,閻行等人加快腳步,回到了自己的軍帳之中。


  果不其然,甘陵、馬藺、閻興、周良等人已經趕到自己的帳外等候,閻行在帳外與他們簡單交談幾句之後,就讓眾人一齊入帳議事。


  「柳營春試馬,虎將夜談兵」。許多將領都喜歡在夜間面授機宜,一方面是戰時為了隱秘行事,另一方面也多是因為入夜之後,軍中無事,正得空閑與軍中軍吏討論兵事。


  閻行之前也曾多次在夜間召集軍中的心腹到自家帳中討論軍情,研討兵法。所以甘陵、馬藺、閻興等人都是按時趕到,就等閻行、徐晃等人了,徐晃如今雖只是后屯隊率,但諸人也知道閻行有意要拔擢他為後屯屯將,於是徐晃同樣進入帳中,列居末席,共同參議軍事。


  若是按照常理,像閻行這樣的軍候,大多時候只需要服從軍司馬、校尉等人的命令行事就行,也沒有那麼多軍中事情可以軍議,可是閻行不同,不僅注重治軍,同樣注重治將,所以軍議卻是多次召開,面對這種不同尋常之處,不僅是初來乍到的徐晃有些驚奇,就連已經參加過多次的周良對閻行這種與軍中其他同級將吏迥然不同的治軍手段也是嘖嘖稱奇。


  先是諸位軍吏依次向閻行彙報所在部曲的士卒訓練、軍械修繕的情況以及各人所負責的修築營寨、挖掘溝壑的任務,然後才是閻行就自己巡營所見所聞,作一次面前的總結訓話,其中有褒讚,也有批評,諸人無不聚精會神,爾後拿出紙筆對提及之事加以記錄。


  好不容易熬到正式的軍議結束,咬著筆桿、皺著眉頭的馬藺在自己的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幾個字,還有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標記符號。在艱難地用毛筆勾勒出最後一劃之後,憋了許久的馬藺總算可以長長地呼出一口大氣,將毛筆甩到案幾一邊,望著閻行快速問道:

  「軍候,營中士卒此番先是奇襲破敵,攻破白波谷,後面又隨軍追擊白波賊寇,斬獲無數,如今敗寇已經遠遁,臨汾城之圍也解了,那個甚麼牛中郎將也該將我等的功勛報上,士卒們的賞賜也該下來了吧!」


  此番前來河東作戰的多是調來的外兵,而河東各縣聚集起來的那支郡縣兵先前跟隨牛輔進攻白波谷失利,死傷慘重,已經無力再戰。


  所以如今軍中是外兵佔據主體,士卒自然沒有多少保護桑梓之情,更沒有為河東士民拼死拼活的高尚覺悟,刀頭舔血為的就是斬首殺敵換來的軍功和賞賜。


  在擊敗白波軍、解了臨汾城之圍后,三校尉帶兵追擊了一陣也陸續返回,而徐琨、閻行等人帶領的奇兵在奇襲攻破白波谷之中,也折返回到臨汾城。故而臨汾城外的軍營之中,如今正是外兵雲集之地,將士們浴血鏖戰打了一個大勝仗,現在難得在戰陣上活下來,還掙下軍功,自然要如馬藺一樣向上司請功討賞。


  甘陵知道如今這臨汾城中的情況,看著馬藺戲謔地笑道:


  「黑炭,你還是先別想著請功討賞了,這牛中郎將之前吃了一個敗仗,坐困孤城,兵糧斷絕,還要靠著我等這些馬前小卒給他解圍,如今後方安邑等地的軍需糧草還沒有輸送上來,將士們的冬衣都還沒有著落,能有一頓犒賞的酒肉就已是搜羅城中府庫所有了,哪裡還有其他賞賜?」


  聽到甘陵的話,馬藺別了別嘴,有些埋怨地說道:


  「那我等輕騎襲破賊寇老巢,又隨軍大破白波,立下諸多戰功,豈不白費了力氣,還不如我等在三輔時縱意快活呢!」


  「額呵!」


  馬藺無意間說起眾人在三輔落草為寇、流竄剽掠的前事,一旁的閻興連忙咳嗽一聲,打斷馬藺的話,防止他再說出其他胡話。


  馬藺被打斷話頭,有些無趣,索性不開口,甘陵這時才又再次開口,看著閻行說道:

  「軍候,如今大軍齊聚臨汾城下,連戰連勝,而白波賊寇以及匈奴人皆向北敗逃,卻不知軍中的牛中郎、李校尉等人是作何打算?」


  坐在上首的閻行聽到甘陵的話,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繼續忙著手中的動作,他正在案几上拼接幾塊地圖,之前那幾塊羊皮地圖他已經從徐琨那裡重新拿了回來,並親自又用筆墨製作了另外一份紙質版的,同樣分成數塊,範圍涵蓋隴右、三輔、河南、河東等地,都是他這離家這兩載足跡遍布的地方。


  拼接了一小會之後,一副不規整的整體地圖就成型了,雖然以後世精準比例的眼光來看,這份粗糙繪製的地圖實在是不入法眼,但勝在都是閻行親自踏足的地方,地圖上的地理山川標註得較為詳細,能夠讓人一目了然,看清當下的局勢。


  閻行又在地圖上認真比劃了一下,確認河東這一塊的地圖還缺了北境一角之後,才再次抬頭揮手示意徐晃上來,徐晃是楊縣人,楊縣在河東北境,正好由他補齊閻行手中這份地圖的缺乏,他之前已經讓徐晃按照大概比例繪製一份河東北境的地圖。


  徐晃上來之後,兩人一同合力,很快就將河東一地的地圖拼接完成。這個時候,閻行才終於發聲,讓帳中眾人一同湊到案幾邊上,他指著河東北境地圖上面標註出來的幾個圓點說道:

  「你們看,如今我等雖然已經解了臨汾城之圍,白波賊寇和匈奴人的騎兵也相繼向北潰敗,但這北面的襄陵、平陽、楊縣、永安各處縣城卻依舊還在白波軍的控制之中,賊寇雖敗,主力猶存,牛中郎將、李校尉等人奉命討賊,自然是要繼續進軍,收復北面的諸縣的!」


  馬藺雖然之前還在抱怨軍中的賞賜逾時,但此時看著地圖上南北對峙的敵我雙方,彷彿置身於金戈鐵馬的戰陣之中,還是興奮不已,指著北面的一個圓點說道:

  「軍候,那我等何時拔營北境,去收服這些縣城!」


  這個問題也是眾人關心的,於是眾人的眼光又紛紛從地圖轉移到了閻行身上,等他開口出聲。


  閻行沉吟了一下,說道:


  「早間我從徐司馬處得到消息,三天之內,大軍怕是就要開拔了!」


  各路兵馬彙集臨汾之中,已經從巫女口中感知天意勝券的牛輔也隨即召開了軍議,向諸校尉、司馬宣告三日之內,就要整頓兵馬,北上收復平陽、永安等地。


  具體的日期雖然還沒確定下來通告全軍,但閻行與徐琨的交情不淺,已經提前從他那裡得知牛輔和諸位校尉、司馬在軍議中的部分計劃,眼前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閻行也就將自己所知說了一個大概。


  聽完不久又要進軍北上的消息,眾人各有所思,除了馬藺還有一絲喜色之外,其他人多皺著眉頭。閻行望向案幾一旁的徐晃,口中問道:

  「公明,你是河東人,熟知北面郡縣地理,你來說說,此番進軍,如何?」


  徐晃聞聲又看了看地圖上自己親筆畫上的那幾個圓點,思忖了一會,才鄭重說道:

  「白波賊寇連番戰敗,輜重糧草損失大半,士氣頹喪,確實是進軍的好時機,只是聽聞我軍的軍需也是不足,從安邑輸送的糧草也還沒有運送上來,此時進軍,勝固是大喜,然一旦稍有挫敗,只怕——」


  徐琨說道這裡,沒有直接說出心中的顧慮,正在尋思用語之時,甘陵已經笑著接上話頭說道:


  「公明無需顧慮,但且直言,我等這些武夫粗人,也就是就著這眼前的局勢說些淺薄之見,料想周先生也不會介意吧!」


  說著話,甘陵的眼睛對上了一邊若有所思的周良的眼睛,周良連忙避開甘陵的眼光,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叔升莫要說笑了,良不習兵事,還是要恭聽諸君之高見!」


  周良說完之後,想起李儒之前對自己的叮囑,不由在心中暗中感慨,以往李主簿以明於識人著稱,只是在對上這個閻軍候時,終究還是小看了他,不僅他本人是一個胸有塊壘的軍中良才,他手下這些軍吏的成長速度之快,也是令他暗自咂舌,特別是這個新投軍中的徐晃,文武兼資,談吐不凡,真是想不明白,這個閻軍候,又是如何發掘出這個人才的。


  想到這裡,周良偷偷將眼光瞄向閻行,只見他細心傾聽、鼓勵諸人暢所欲言的言行,愈發覺得此人行事暗合至理卻又與其他將吏不同,看似稀疏平常卻又讓人琢磨不透,胸中所圖甚大,只是平日里隱藏得深,才難以發現圖謀蹤跡。


  周良如今一隻腳已經踏在閻行的這條船上,隨著踏在這條船上時日久了,他不知不覺就融入這個小團體之中,只是偶爾又覺悟到自己最初來此的目的,所以在內心有些搖晃不定,一方面既對自己跟著水漲船高的境遇欣喜,另一方面,也在驚嘆這個小團體暗中成長的速度之快。


  閻行察覺到了周良有些分神,他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卻沒有開口,繼續聽著徐晃對後面戰局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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