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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雒陽見聞(完)

  閻行心存懷疑也是有依據的,董軍初來乍到,更是為了表面上的大義和名聲,都不會如此放縱士卒,橫行不法,就更別提明目張胆地縱馬行兇,做下如此多的惡事了。


  所以,閻行心中懷疑,雒陽城裡城外已經暗流洶湧,有人已經在暗中對董卓這個來自外鎮的強大勢力下手,破壞他牽強附會得來的朝廷大義,讓這些西涼兵失去雒陽的民心,進而為後面的行動埋下鋪墊。


  想到這些,閻行的眼光閃爍不定,他感覺到了,歷史的軌跡正在向他熟悉的方向愈發接近靠攏,關東州郡討伐董卓的事情只怕也已經被提上日程表了。


  曹鳶、魏鉉等人也若有所思,只不過當著閻行這些剛剛結交的董營將士的面,他們也默然不語,沒有出言搭話。


  周良看見氣氛有一些沉悶,他突然笑了笑,又繼續說道:


  「我無意間還打聽到了一條消息,諸君猜一猜,你們剛剛救下的,是城中哪一家大臣的女眷?」


  「何家的女眷?」


  馬藺剛剛雖然因為被閻行制止住,沒有發火,但心中還是有些忿然,聽到周良說起,這牛車的主人還是朝中大臣的女眷,他當即就問道。


  「剛剛那輛牛車裡面坐的乃是當朝蔡侍中蔡大家的女眷!」


  周良神色激動,彷彿救下了人之後他也與有榮焉一樣,而閻行、曹鳶、魏鉉、孟突幾人也面露瞭然之色,曹鳶更是臉上複雜,既有驚喜又有懊悔,不過很快又恢復常色,唯獨馬藺還像是被蒙在鼓裡一樣,他搔了搔髮髻,張嘴欲言,又變得有些尷尬,於是就只好不說話了。


  閻行笑了笑,補上周良的話說道:


  「元善說的原來是醉龍先生,蔡邕蔡伯喈!」


  蔡邕的名氣在士林之中,還是非常大的,他既有侍奉母親至孝的美名,本人又精通經書、音律,更有一手獨創的飛白體書法享譽士林,又擔任過編撰國史的重任,與盧植、韓說等撰補過《後漢記》。


  熹平四年,他奉詔與五官中郎將堂谿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等大臣校對經書後樹立在太學門口的熹平石經更是影響深遠,成為了官方認證的權威範本,遊學京師的士子手抄筆錄,皆以此作為傳道授業解惑的範本。


  有關他「醉龍」的稱號,卻是因為他年輕之時曾經醉酒長街,被人傳為美談,故而稱其為「醉龍」。才華橫溢之士在擁有一定聲望之後,他們的行為也常常能夠得到士林之中最大的理解和善意,所以他們往往在做出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之後,不但不會遭受非議,反而會被看做是一種洒脫率真的士人性情。


  至於「龍」在時下還不是獨屬於皇家的代言詞,它更常常被用來稱呼一些德行高潔、腹藏錦繡的高才名士,比如孔子在跟他的弟子談起他與老聃的會面之時,就用「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來盛讚老聃的才華卓絕。所以蔡邕的「醉龍」,以及為後世熟知的諸葛亮的「卧龍」,都是一種對其才華品性的美稱。


  閻行笑著繼續說道:


  「蔡侍中名重海內,其人其事聞名已久,近來朝廷慕其高名,三日之間,接連拔擢,周曆三台,當真可謂是青雲直上!」


  曹鳶、魏鉉等人也點了點頭,他們對這一件事情也是了解的。說起來,還是和董卓入朝有關,雖然說徵召蔡邕的時候,是帶有一定恐嚇的成分的,但是蔡邕到了京師之後,確實是被當成是國士一級的人物款待,從謁者祭酒到侍御史再到尚書,短短時間之後,就歷任了諸多要職,除了「荀氏八龍」之一的荀爽可以和他比肩之外,只怕還真沒有其他人能比得上他青雲直上的速度。


  謁者祭酒屬於外台,侍御史屬於御史台也即憲台,尚書是屬於尚書台即中台,短時間之內周曆三台,風頭可以說是一時無兩。對於這種在士子之中是泰山北斗、在朝廷上又是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剛剛伸手救助了他家的女眷,閻行、曹鳶等人雖然沒有留下姓名,但至少也是結下了善緣,自然是感到與有榮焉。


  曹鳶這個時候恢復常色,也笑著插話說道:

  「這蔡侍中陞官加爵雖說不關我們的事,不過既然他是有高名的名士,又被徵辟入朝,相信對朝政也是多有裨益,這朝廷穩定下來了,莫要再出現亂事,對我等這些軍中走馬廝殺的將士來說,也是一樁好事!」


  眾人也紛紛點頭,眼看天色將暮,董營的駐紮地與北軍的營地不在同一處,閻行等人和曹鳶三人之前已經互通姓名、營地,於是在相約來日再聚之後,兩伙人也就告辭分道,各自離去。


  閻行五人走在官道上的時候,馬藺還是在嘟嘟喃喃,和甘陵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閻行看到他們嘀咕個不停,就放慢馬速,來到他們的身邊,笑著問道:

  「你們又在嘀咕甚麼?」


  甘陵笑了笑,指了指馬藺笑道:

  「大老黑說那甚麼蔡大家莫非真有何等本事不成,如今天下亂世紛起,正是我等武人建功立業之時,那些名士高名之下,其實難符,徵召他們入朝,一不能上陣殺敵,二不能護衛宮省,能夠有多大的用處!」


  閻行聞言嘿然,這確實像是一向標榜「取功名,但有大槊耳!」的馬藺的說出來的話,純粹的武夫一家之言,聽聽也就算了。而馬藺看了看閻行的臉色,發現閻行也不置可否,他又癟癟嘴,繼續接著甘陵的話頭說道:

  「可不是嘛,要我說來,朝中就該徵召像少君這般文武兼備的軍中豪傑入朝才是,憑我等的本事,再有個數千虎羆之士,這漢家的天下還不是像那誰誰說過的那樣,將這天下的奸凶叛逆一掃而空,整間屋子都落得一個乾淨!」


  看到馬藺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又胡亂化用前太傅陳蕃的「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的豪言壯語。閻行也不禁笑出聲了,他捧著肚子對著馬藺說道:


  「你這話說得太過偏頗,雖是一番私我之心。但我不過是軍中一介小小軍吏,又豈能夠出言和蔡大家比肩,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馬上平天下,安能馬上治天下乎,更何況,這平定天下的亂世,純用武力也是不行的,豈不見西楚霸王力能扛鼎,卻落得一個自刎烏江的下場,新政伊始,正是徵召賢良,安定人心的時候,雖說數日之間周曆三天確實是過蒙拔擢,但朝中諸公也是一片苦心,正欲用此來樹立榜樣,向天下人彰顯朝中以儒家仁義孝道治理天下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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