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權衡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眼看坡下的賊寇正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閻行心知今夜能否擊破來襲的賊寇就全在此舉了,他快步走向不遠處正指揮人手的李儒,抱拳行禮說道:


  「李公,艷有事稟報!」


  「講!」


  李儒此時正拉長他那張馬臉,臉上布滿陰霾,他沒想到自己一沒有過問今夜守值的事務,董璜就給他捅出了這麼大的婁子,他有心想要將那個布設外圍哨崗的董璜親信抓過來好好審問一番,問問為何層層崗哨之下還會出現這種被敵人摸到營地附近才堪堪吹號敲鑼的緊急情況。


  只是看到那名親信現下正受他的主人董璜用馬鞭抽打,慘叫不已。李儒礙於董璜的身份,也不好去制止正在火頭上的董家君子的這種泄憤忘公的行為。只是他心頭同樣也是火氣正大,故而大聲呵斥還沒收攏馬匹的幾個手下,身邊的人都躲閃不及,唯恐碰上他的霉頭,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近前來稟報事情。


  所以李儒強忍住心頭的火氣,抬眼草草掃了這名手下一眼,當看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跡時,心中一動,口中快速說道,示意對方稟報。


  閻行察言觀色看了一下李儒的臉色,伸手指著此時坡下進退不定、猶豫不安的賊寇,口中快速說道:

  「李公,坡下的賊寇頭領剛剛為我所襲殺,當下正陷入混亂之中。艷請求帶五十個勇壯之士,趁勢殺入賊群之中,彼輩已經膽破,定然抵擋不住,到時候追亡逐北、驅趕賊寇反衝賊寇,哪怕來賊再多,也可一舉擊潰之!」


  「哦?」


  李儒口中將信將疑地應了一聲,他剛剛也發現了賊寇在山坡下突然出現騷亂的怪像,雖然不明情況,但也連忙乘機加快整頓營地中的亂象,才堪堪將營地里的人馬穩定下來。現下經眼前這個手下稟報,他連忙收斂心神向前走近幾步,觀察坡下賊寇的亂象。


  只見坡地下火光搖曳、人影綽綽,賊寇人數雖多,但看起來正如身邊這個手下所講那樣,陷入了進退不定、猶豫不安的境地,雜亂無章、號令不齊,隱隱有後退崩潰的現象。李儒雖然沒有親率兵馬,但跟在董卓身邊久了,也知道這是軍心大亂的兆像,他隨即心神大定,再回頭看身邊這名稟報請纓的手下,很快就發現他原來是那名臨時從徐榮麾下調來自己身邊的叛軍降將,而且他身上帶有血跡,看起來似乎不像是在虛報戰功。


  「你剛剛殺了賊寇的頭領?」


  李儒出言詢問,鋒銳的目光注射在閻行的臉上,密切注意他神情的輕微變化。閻行神色坦坦蕩蕩,絲毫沒有因為李儒的目光注射而顯得局促不安,他點點頭,快速答道:

  「賊寇人數雖多,不過是烏合之眾,號令不齊,隊形不整,夜間奔襲也是不明前後左右,艷略有勇力,故而潛入賊眾之中,僥倖得手,一舉擊殺其魁首!」


  「好一個虎膽壯士!」


  李儒在閻行坦然應答的時候也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眼前這個人沒有在對自己說假話,他隨即開口稱讚了一聲,心中想到此人的來歷和可用之處,很快就在心中下了決議,自家索性今夜就放手讓此人一展所能,正好看看是不是如徐榮所說的,乃是涼地難得的一員猛士。


  李儒心中謀算完畢,毫不遲疑,立馬也快速對著閻行說道:

  「今夜擊賊之事,就以你為首,可速速召齊人手,一舉擊破當面破膽之賊!」


  「諾!」


  自家計劃得到了李儒首肯的閻行心中大受鼓舞,他抱拳應諾,隨即立馬轉身去召集人手,準備突襲陷入混亂的賊寇,一舉擊破當面之賊。不料人手還沒有召集完畢,得知準備反擊來賊的董璜就慌忙跳了出來,出聲阻撓。


  「不可,李主簿,夜間敵情不明,豈可輕信一人之言貿然出動。坡下賊寇雖然混亂,但人數眾多,安知不是賊人誘敵之計,甚麼賊人魁首已除,這完全是此人的片面之詞,怎能輕易取信。我手下這名親信雖然無能不堪,但好歹還是略知敵情,就他所言,賊人有四五百人之多,我等固守尚且不足,出戰更是力屈,一旦首尾為敵所趁,悔之晚矣!」


  董璜跟在董卓身邊,帶兵打仗的本事沒有學到多少,但說起有關自家性命安危的攻守決策時卻是頭頭是道。他嘴裡說著不可輕信閻行突襲斬殺賊人魁首的言語,但自己卻選擇輕信自家輕信的一面之詞,篤定認為賊人人數眾多,固守尚且不足,絕對不能夠輕易出擊。


  李儒看著出言阻擾的董璜,臉上神色不斷變幻,在場的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所在,又不能不顧董璜堅持固守的態度,調動的人馬紛紛停了下來,齊齊看向場中的李儒,等待他出言抉擇攻守之策。


  李儒此刻心中確實有些猶豫,從他自己本人出發考慮,他當然願意相信自家看人的本事,毫無疑問,閻行的口中消息比董璜那個親信的帶回來的消息要可靠得多。而且,他雖然不掌兵,但也不是純粹不知兵事,他當然知道,那些緩坡下的賊寇趁著營地混亂還沒徹底安定下來,進行突襲攻擊才是上策,放棄突襲破敵的機會,假裝混亂引誘營地的人出擊完全就是多此一舉。而能夠解釋賊寇為何突然中止衝鋒勢頭,也只有閻行奇襲斬殺賊寇魁首這個原因比較合理。


  所以,現下放手讓手下趁機進攻才是正理,大膽進攻賊寇比起被動防守來說,更能發揮自家手下這些精騎的威力,也更能保全自家手下的性命。


  可惜李儒不是兵家,而是一個陰謀家,是一個智謀之士。他知道,如果這一次放手讓手下去擊潰賊寇,只是手下多斬下幾個賊寇的人頭而已,自家卻是活生生打了董璜的這個董家君子的臉,今夜雙方結下怨念,日後定然多生事端,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裡,對自己來說勝不足喜、弊大於利。而如果出擊失敗,不僅得罪董璜,更是白白給自己多惹來一樁罪責,對自己更為不利。


  如此權衡利弊之下,出擊一事就變得不可取了。


  諸人自然沒有想到李儒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眼下這場戰事上了,他們還以為李儒正在判斷兩方言語中的孰優孰劣,全都眼巴巴看著李儒,等待他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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