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母子
「既然願降,就速速出壁,否則——」
周良故意拉長語言,讓對方陷入恐慌,他在賊窩之中廝混過,知道如何使用手段讓受驚之人更加膽寒。
果然沒過多久,牆壁之中就響起轉動機關的聲音,緊接著這面複壁就像門戶一樣緩緩地轉動打開,露出了一道僅容一人進出的縫隙。
周良瞪大眼睛,緊了緊手中的長劍,他出聲叱道:
「還不速速出降!」
隨著他這一聲呵斥,複壁之中又響起了嬰兒的哇哇大哭聲,躲在複壁中之人在哭聲中也不得不現身了。
一個髮髻被打亂,披頭散髮的婦人抱著一個大哭的嬰兒彎著腰,從複壁之中怯懦地走了出來,周良等她走出複壁之中,飛快上前將長劍架到了這個婦人的脖子上,同時朝自己手下使了使眼色。
會意的手下立馬戒備上前,先用刀劍沖著間隙之中亂攪一通后,才一個人彎著身子進入到複壁之中,片刻那名手下就退了出來,他朝周良搖搖頭,稟報壁中再無他人。
確定再無其他人之後,周良才略略安心,他重新將注意力投到這個懷抱嬰兒的婦人身上,用劍鋒將婦人的長發挑來,露出了一張花容失色的俏媚面容。
周良心中一動,他看著這個少婦,只見她身著蟬衣,體態婀娜多姿,一張瓜子臉雖然因為驚嚇而花容失色,但卻是難掩俏麗,眉目之間更有一種少婦的風情。
周良不由心神一盪,這少婦臉色雖然因為恐懼而變得發白,落到他眼中卻是一種肌膚勝雪的病態美。他喉結不斷滾動,咽了一下口水,才故作嚴厲地喝問道:
「你是何人,為了躲在這複壁之中?」
那少婦聽到這一聲喝問,婀娜多姿的身軀就彷彿風吹柳葉一般微微顫抖,看得周良又是心中一盪,手中的長劍不知不覺就斜向了一邊。
那少婦眼圈微紅,淚珠簌簌而下,還未開聲,就讓人不由先升起三分憐愛。她怯懦地輕聲答道:
「奴家乃是周王氏,夫君為此間之主,家中突遭兵凶,又為毒煙所逼,不得已委身複壁之中,以求避禍······」
原來這少婦卻是這座塢堡主人的妻妾。今夜這處塢堡被閻行帶人夜襲攻破,混亂之中,塢堡主人在後院還未聚齊僮客、家兵,前院的敵人就已經擊潰了抵抗的人員,驅趕逃竄之人衝到了後院中來,塢堡主人不得已只能夠將身邊的人手聚集在大堂之中,利用強弩硬弓守住堂門,企圖護住剩餘之人以及內室的親眷。
不料來敵很快就使用計謀,利用煙霧緊逼,來逼迫守衛主宅的人手退出去。濃煙不斷湧入,塢堡主人心知如此下去堂上眾人必死無疑,於是他先將自家的妻兒藏於內室的複壁之中,又將其他知情之人盡數殺戮在堂上,然後就帶著剩下的部曲家兵誓死一搏,突圍衝鋒,想要和堂外的敵人決一死戰,可惜在突圍中,被流矢射死。
不過這個塢堡主人善於謀家,死前將這些善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臨死時也無多受折磨,料想也是無憾了。
周良聽到少婦的答話,前後一推敲,心中已是瞭然。他之前也對困守大堂的那些人提前突圍一事感到詫異,現在想來,原來是塢堡主人為了保全妻兒,避免濃煙湧入內室之舉。
只是他心中還有疑問,於是周良又問道:
「你身處複壁之中,內室又有濃煙湧入,如何得存,還有之前的一聲啼哭,想必也是你懷中嬰兒發出的吧?」
那少婦含淚點了點頭,她怯怯看了周良一眼,又迅速低下頭答道:
「複壁之中自修有氣孔通向宅外,嗯——啼哭之聲確實是妾身之子發出,原本這苦命的孩兒被妾身捂在懷中,許久不再有動靜,妾身以為悶氣過頭,又聽到內室之中腳步聲遠去,就鬆開孩兒察看,沒料到孩兒竟啼哭出聲——」
豪強之家的內室之中修有複壁,可藏物或匿人,常用來做避難之用,並非是稀奇事。比如周良所知的,當代大儒名士趙岐就有一樁複壁藏身的傳奇故事。
當年宦官助桓帝誅滅「跋扈將軍」梁冀一族有功,天子大權在握之下,也就大肆封賞,封宦官單超為新豐侯、徐瓊為武原侯、具瑗為東武侯、左悺為上蔡侯、唐衡為漁陽侯,世人謂之「一日五侯」。
宦官五侯可謂是權勢滔天,號稱「手握王爵,口含天憲。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曲求,則光寵三族;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而單超受封之後不久就去世,其他四侯繼續操控朝政,時謠有言「左回天,具獨坐;徐卧虎,唐兩墮」,由此可見此四侯權勢之大。
而趙岐得罪的恰恰就是唐衡的兄長唐玹,唐玹時任京兆虎牙都尉,行為不端,時人礙於其弟唐衡的權勢。趙岐和他的堂兄趙襲卻直情忤意,對他多次貶議,唐玹在士人輿論自然是佔據下風,於是內心非常痛恨趙家兄弟。
後來等到唐玹任京兆尹,又有其弟在朝堂之上撐腰,正好對治下的趙家下手。趙岐害怕大禍臨頭,於是帶著堂侄趙戩逃走。不久,唐玹果然逮捕了趙岐的家屬和親戚,將他們全都誣陷殺害。趙岐避難四方,到達過許多地方。最後趙岐選擇隱姓埋名,躲在北海買餅,被孫嵩救至家中,藏於複壁之中。
趙岐就這樣挨到唐家在朝廷的勢力衰退倒台,又被三公徵辟。期間在複壁之中還創作了共三十二章的《厄屯歌》,重見天日的趙岐和急公好義的孫嵩為此名聲大噪,這段複壁藏身的傳奇也就隨著士林輿論流傳四方。
眼前這個塢堡內室的複壁還是小規模的,僅能容下這個少婦藏身,但也更加隱秘,要不是她懷中這個嬰兒驟然啼哭,只怕還真是要讓這對母子苟活下來,留下後患。
周良將長劍又移到少婦的懷中的嬰兒身上,他想將這個嬰兒一劍刺死,只是一想到這少婦的美貌和婀娜身段時,他下身還是抵不住一陣發熱,內心也不斷躁動。
他順勢將長劍壓了壓,嘴邊勾起一抹鬼魅般的笑容,誘惑似地說道:
「你母子二人,欲速死,抑或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