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心愿

  少女聽了他的話之後，一直徘徊在眼眶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她連忙將自己清秀的臉盤向上昂起，硬生生地將眼淚收回眼眶，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流淚，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流淚。


  「你聽過韓信依漂母的故事嗎？」


  少女素麵朝天，忍了很久，才把眼淚收了回去，她重新看向身邊的閻行，強顏歡笑的說道。


  閻行頷首，前漢的英雄人物逸聞軼事他還是知道不少的，像韓信這樣一個從吃閑飯的遊俠幫閑，在秦末英雄逐鹿、楚漢兩雄相爭的亂世中因緣際會，抉觸風雲，奮鬥成為了將兵百萬的一方王侯的人物，時下的人很少會不知道他的大名和事迹。


  他依附漂母求食是發生在他未得志之前的事，當時韓信還是一個住在泗水郡淮陰縣的幫閒遊俠，常在南昌亭長家中吃閑飯，但是因為亭長的妻子看不起他，認為他只是一個浪費自家糧食的廢物，每次早早做了飯食，趁著韓信還沒來之前就吃掉了，韓信來了之後也不給他做飯。韓信在亭長家碰了幾次壁之後，明白了對方是在變相地驅趕自己，於是他一怒之下就離開了亭長家。


  可是韓信自幼家中父母雙亡，家無餘財，自己又不事農工，窮困潦倒之下只能去淮水邊鉤魚，鉤到了還可以賣幾個錢，釣不到就只能夠餓肚子，日子愈發過不下去。


  正巧淮水邊上有一群漂洗絲絮的老嫗，各自帶著飯籃在這裡幹活。其中一位老嫗見韓信餓得有氣無力，就把自己的飯分給他吃，一連幾十天都這樣。韓信非常感激，許諾將來一定要報答這位恩人。所以等到韓信加入討秦義軍，南征北戰數載，終於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之後，他不忘舊恩，讓人找到了當年的這位老嫗，用千金相酬，也由此有了「千金一飯」的這個典故。


  但是少女今日提起這個典故，顯然不是為了提醒閻行今後若是榮華富貴了，一定要回來報答自己。她看著閻行繼續說道：


  「韓信當時屢受漂母贈飯之恩，感激不已，當面對漂母說道『吾必有以重報母』，你可知漂母說了什麼？」


  閻行心中一動，還沒開口，就聽見少女眼眶微紅，繼續說道：

  「漂母說『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少女頓了一頓，看向閻行的眼光中夾雜著不舍和哀怨，她說道：

  「我雖然比不上漂母的高義，但也知道你是一個不同凡夫俗子的豪傑人物，我幫你又豈是為了你的回報？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你要走的消息后，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好像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失去一樣，我——」


  說道這裡，少女哽咽不能語，原先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再一次要奪眶而出，她連忙舉袖掩面，轉身背對閻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失態落淚的樣子。


  看到少女潸然淚下的樣子，閻行心中萬般的壯志在此刻瞬間變成了柔情萬縷，他想伸手去安慰一下少女，只是這一隻平日里握慣了長纓鐵錐的大手，此刻想要去拍打少女的稚嫩的香肩時，卻彷彿有千萬斤重物抵住一樣，到了半空就驟地停住了，遲遲放不下去。


  閻行黯然地收回了手，「最難消受美人恩」，更何況自己和她都身處在這個水深火熱的亂世之中。自己這一腔熱血註定要灑在這個亂世的疆場上，又豈能夠被諸多的兒女情長所羈絆。


  不願意英雄氣短的閻行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少女也止住淚水，感覺自己稍稍平復了感情之後，背對著閻行陸陸續續地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我原是武都山中的氐人，我的家就在一個氐人的部落中，有一次戰亂中我與部落離散，在野外被嚴師所救。他憐惜我無家可歸的悲痛，告訴我說這世間的人心不古，與其再去與猛於虎豹的亂世人心相處，還不如隱居山中和走獸為伴，於是他收我為弟子，又帶我來到了這裡，給我取了名字叫做小鹿，就是希望我從此能夠像小花鹿一樣在這山間悠然自在，再無憂愁。」


  「可是，我又怎麼能夠忘記曾經和家人在一起的歡樂日子，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山外面正兵戈四起，民生艱難。也許，也許像你這樣的人物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拯救這個亂世才是對的。只是——」


  「只是我還是忍不住幻想著有一天這天下的百姓能夠再無災難，世間之人不再為了功名利祿廝殺不休，你，你也能夠不要再流血受傷了······」


  若是這世間之人不再為了功名利祿廝殺不休，你也能夠不用再流血受傷了。


  聽到少女真切的期盼，閻行心中感慨，卻只能在嘴邊泛起一絲苦笑，他知道，少女這個願望也許在未來的幾十年間都很難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