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逃亡1
涼州聯軍逃亡路上
王國此刻的坐騎已經跑得脫力倒斃,他只好眼睜睜地盯著不緊不慢跟上來的馬騰一伙人,他此刻蓬頭垢面、披頭散髮,身上的盔甲也在大軍潰敗的時候,為了掩人耳目丟棄了,隨便套上了一件破羊皮襖,看上去絲毫沒有一點涼州聯軍首領合眾將軍的樣子,倒像是一個普通逃難的蒼頭。
王國在戰場上並不是沒有試圖力挽狂瀾。聯軍中軍被皇甫嵩派出的漢軍騎兵從側后包抄后,數面夾擊之下大軍全盤崩潰。王國也曾將手中的長劍砍向紛紛潰逃的聯軍士兵,竭力試圖挽回軍心再戰,但是亂軍之中軍心離散、眾叛親離,身邊的親衛也盡數戰死或逃亡,力不從心的王國很快就被敗軍推搡撞下了馬,所幸他及時躲過踏過來的幾腳,勉強起身又搶到了一匹馬,才倉皇改頭換面,踏上了漫漫的逃亡之路。
人在下定決心決一死戰的時候如果不能速死,很快就會再次喪失了必死之心,王國也是如此。當他看到自己的大軍敗如山倒的時候,曾經也是心灰意冷,決意和覆滅的涼州大軍共同戰死。但當他被推倒在地再重新站起來時,內心竟然又生起了一絲躲過一劫的僥倖。
於是苟活的他趁亂將衣甲褪去,隨便在死人堆中扯出一件破羊皮襖套在身上,避開了主流的潰兵,尋了一個戰場空隙逃了出來,一路上雖然不斷有漢軍追兵,但是大多數漢軍都略過了這個面容枯槁、滿頭白髮的蒼頭,王國也就有驚無險、一路躲躲藏藏熬了過來。
避開了漢軍的追兵之後,他立馬策馬狂奔,王家在漢陽還留有少許兵力,王國必須搶在背信棄義的韓遂前頭,趕回去收拾兵馬,以圖再起。但是他搶到的這匹劣馬明顯不能勝任這個艱巨的任務,在狂奔半時辰后,馬匹終於脫力倒斃,將王國一下子就掀倒在了地上。更為要命的是,在自己刻意選擇的這條杳無人跡的小道上,竟然隨後出現了同樣是逃亡的馬騰一伙人。
王國內心頓時絕望起來,敗軍殺將世間常理,對於「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的涼州聯軍中更是常事。馬騰雖然以前依附在自己一方,但是現在自己兵敗逃亡,身邊再無一兵一卒,也沒有了往日在軍中的滔天權勢,可以說是只能束手待斃。
他已經看到對方逐漸逼近的臉上寫滿了戲謔和殺意。
「大兄,我就說這個躲匿的蒼頭就是合眾將軍,哈哈,現在這個腦袋我相信在韓遂韓文約那裡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嗯——至少能換兩百匹好馬,沒想到在逃亡路上還有這等不菲的買賣,這真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富貴啊!」
之前和漢軍決戰的時候,馬騰麾下的兵馬也大半布置在中軍,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的兵馬也盡數折損在了戰場上。只是馬騰反應夠快,眼看局勢不妙就急忙帶著自己身邊一百來騎提前脫離了戰場,這些人多數都是他的族人和賓客,一路上同心協力,且戰且退,隱匿行蹤,也陸續擺脫了漢軍的追擊。
眼前說話的正是馬騰一個族弟,名喚馬琉,他身材粗胖,滿臉橫肉,頭上還沾著一些木屑草籽,此時正用著三角眼不斷打量著面前已經喪盡權勢的王國,嘴邊泛起了戲謔的笑意。
對比之下,同樣逃亡的馬騰則顯得鎮定從容了多,他雖然也是丟棄了盔甲,但至少還是套了一件緊身的皮甲,身上的衣物也是一絲不苟,光是氣場和威儀上就穩壓了在場的眾人。
馬騰聽完族弟的話后並沒有出聲,他高大的身軀坐在馬上依然挺得筆直,古銅色的臉上紋絲不動,只有微陷的眼窩中兩顆眼珠子在轉動。顯然,這場大敗也給馬騰本人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和教訓,之前在冀城時的意氣風發此時已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大挫過後的謹慎和穩重。
他思索了一會,突然開口說道:
「給他一匹馬,放他走吧!」
「啊」除了在場束手待斃的王國外,其他人都發出了詫異的叫聲。他們在大敗之後,前途渺茫,迷茫彷徨,現在有了王國這個進身之階,很快就能在韓遂麾下混到一個不錯的職位,甚至還能重新執掌兵馬,可是馬騰竟然要把這個上天贈予的寶貝送走,這不得不惹得在場的人驚呼。
「大兄,這韓文約可——」先前說話的的那個族弟面色不忿,試圖出聲反駁馬騰的決定。沒想到話音未落,馬騰突然暴起傷人,揚起馬鞭對著他就是一抽,猝不及防之下那個族弟的臉上著了一鞭,眼珠子差點就要被打掉,如遭雷擊的他頓時仰頭掉下馬,抱著頭嚎啕痛吼起來。
馬騰厭惡地看著在地上哀嚎的族弟一眼,若是往常時候馬騰還會看著親族的份上容許這個東西在自己面前放肆聒噪,但是現在危險時期,逃難途上雖然眾人看似齊心協力,但難免有人會起了壞心思。這個族弟暗中和韓遂的人走得親近,如果不殺雞儆猴,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怕是夜半就有小人要將自己暗算,然後帶著殘兵投奔韓文約了。
馬騰聽著族弟的哀嚎,面無表情地對著他粗胖的身軀又狠狠抽了幾鞭,被打清醒的胖子頓時不敢再出聲,只能在地上打滾,身上的肥肉不斷抖動痙攣著,顯然肉體疼痛難忍。
看到他已經止聲的馬騰丟下馬鞭,揮手讓另一個手下將一匹馬送給了徒步的王國,看到胖子慘狀的其他人對馬騰更加畏懼,聞令立馬就把一匹馬送了過去。
馬騰他們沿路也倒斃了幾匹馬,現在好幾匹馬都是坐著兩個人的,突然送出一匹去雖然眾人心有不舍,但在馬騰的威嚴下還是老老實實地照辦了。
王國靜靜看完馬騰的這番表演,眼中冷芒一閃而過,他二話不說,接到韁繩后,朝馬騰拱了拱手,立刻上馬掉頭就走。
兩人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