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堅城

  時間進入到了十一月份,就如同陳倉守將所擔心的那樣,連續打退了涼州叛軍兩次進犯的陳倉城成為了叛軍的眼中釘,再加上地理位置重要,不容有失。王國果然率領著大軍主力轉道南下,打算在入冬之前攻下陳倉城。


  於是就在這一天的傍晚,在守城士卒驚恐的目光中,一條條長龍在遠方逐漸冒頭,成千上萬的兵馬從北面、東面、西面三個方面蜂擁而來。由近及遠,城下的空地、城郊的曠野、長長的官道上、不遠處的田野林木、遠處的山丘后,是漫無邊際的叛軍人馬在行進,除了南面的渭水方向沒有發現敵軍外,其他三面都被無邊無際的叛軍給圍住了。


  「這這這,這得好幾萬人馬吧!」


  城頭上一個士卒結結巴巴地說道。


  俗話說「人一過萬,無邊無漫」,此次大舉東進的涼州兵馬人數已經超過七萬,此時傾眾而來,自然是聲勢嚇人,在城牆上監視敵情的將吏看到這麼多的人馬從遠方開到,心裡也被嚇了一跳,這些天被城外那近萬叛軍圍著都覺得提心弔膽,現在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叛軍,像烏雲一樣黑壓壓的,這陳倉城怕是撐不了多久就要被這些叛軍給壓垮啊!


  不過害怕歸害怕,這名將吏也是知道軍情緊急,連忙派人下城將整個情況彙報給城中的守軍。


  不多時,頂盔貫甲的徐榮就和陳倉守將聯袂來到臨時搭建的簡陋城樓上,舉目眺望這漫山遍野、席捲而來的叛軍。陳倉守將這個時候已經是面如土色,從軍這些年,雖然常常聽軍中的同袍說起涼州叛軍的兇悍,可是哪裡親身去體驗過直面幾十倍叛軍的威勢,現在身處危境的他內心是戰戰兢兢,只是礙於身份和客軍就在身側才不好表現出來。


  不甘焦躁枯等的他估量了北面的行進的人馬,又在心裡默算了一陣之後,才小聲地開口道:

  「徐司馬,這一面的叛軍看著聲勢怕就有不下兩萬,只怕這次真是叛軍的主力來了,這,這可怎麼辦?」


  徐榮此時的臉色也是陰沉一片,他也沒想到叛軍主力的人馬會來的這麼快,就如陳倉守將所言,這一面的叛軍確實是有兩萬以上,而且他估計其他兩面叛軍的數量也差不到哪裡去,看來還真是王國、韓遂帶著涼州叛軍的主力人馬來了。


  雖然說中平二年徐榮也曾擊敗過涼州叛軍的主力,但那時是在董卓麾下聽令,身邊有那麼多的同袍和友軍。可現在卻是自己帶著一小支人馬在這裡坐守孤城,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不過徐榮到底是有名將之姿的,他看了看無邊無際的涼州叛軍,腦海里已經飛快地甄別出叛軍的長處和劣勢,他笑了笑,試圖用有些僵硬的笑容感染身邊的陳倉守將,指著城外的叛軍說道:

  「叛軍看似人多勢眾、勢不可擋,但他們此番舉眾前來卻是犯了兵家的兩個大忌,而我軍人數雖少,卻也有兩處優勢!」


  「這怎麼說?」


  彷彿是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了一根稻草,原本就已經被叛軍大批人馬開進的氣勢震懾到的陳倉守將頓時眼光一亮,連忙出聲問道。


  徐榮這個時候恢復了往日的沉穩,他舉起兩個手指,慢慢說道:


  「這第一,你看這涼州叛軍雖然鋪天蓋地而來,但行進的步伐卻並非一致,前頭的部隊已經將近城下,後面的卻才剛剛轉過山丘。叛軍之中雖然合推王國等人為首,但私底下卻依然是各行其道。兵馬各有所屬,號令不一,這已經犯了兵家的一條大忌。」


  陳倉守將雖然膽氣一般,卻也是個知兵之人,徐榮一點出,他立馬也看出了這的確是叛軍們一貫的弱點所在,但是這也不能完全抵消敵眾我寡的劣勢,他心裡也著急起來,想聽聽徐榮的說的第二個大忌到底是什麼,連忙催促道:

  「那這第二忌呢?」


  「這第二忌,那就是這天氣了!」徐榮此時彷彿明白了董卓專門派他前來馳援陳倉城的原因了,他侃侃而談道:

  「叛軍勞師動眾而來,已經是疲憊之師。今歲甚早入冬,我等大可利用這天氣,潑水為冰,叛軍短於攻城,一旦蟻附,必定是死傷慘重,自古百趨利則蹶上將軍,到時候城外冰雪覆道,叛軍就真的是要匹馬不得西歸了。」


  徐榮一說到潑水為冰這個守城方法,陳倉守將頓時想到了冰芒密布城頭的景象,而且他這幾天也感受到了今年的冬季似乎來得比較早,他心中一時大喜,立馬就想下樓去指揮人手準備,剛剛邁開腳步,突然又停止了,剛剛似乎徐榮還說了己方有兩個優勢,這潑水為冰還要等待天氣變得更冷才方可實行,那莫非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


  陳倉守將兩眼頓時盯緊了徐榮,好像怕他飛了一樣,等待著他說出更大的驚喜。


  徐榮這時候也知道對方的心思,他繼續補充道:


  「至於我軍的優勢有二,一曰以堅城待疲師,只要能拖著,守者自逸,攻者自勞。二曰有強援在外,我估摸著時日,怕是朝廷的大軍也已經到三輔了吧!」


  「這——」


  沒錯,聽完徐榮這兩個優勢之後,陳倉守將並沒有出現像期望那樣多大的驚喜。朝廷的大軍,以逸待勞這兩個優勢他也知道,可這些都必須取決於他能撐住多久。因此反比之下,在陳倉守將看來,這兩個優勢真心還不如潑水成冰的這個方法好使,陳倉守將在心裡對故作高深的徐榮也有了輕視,他朝徐榮抱拳一禮,就想下樓。


  不料徐榮的話遠遠還沒有說完,他的聲音就在陳倉守將的身後再次響起:


  「因此我等要想拖到叛軍疲憊,大軍來援之日,就必須動員這闔城上下,萬眾齊心共守著陳倉城!」


  「什麼?」


  陳倉守將對徐榮這個不和他商議就做的決定頗為不滿,他聽出徐榮想要動員全城的民眾,但他內心質疑那些沒上過戰場的青壯老弱除了幫忙搬運軍械之外,是否還能站上城頭和叛軍交戰。


  所以他的眼光則直接對上徐榮的目光,雖然沒有說話,但毫無疑問地質疑徐榮的這個決定。


  在陳倉守將質疑的眼光,徐榮瞬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的眼裡變得熾熱起來,目光炯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擇人而噬的氣勢,他的語氣也是異常冷酷堅定。


  「到那個時候,凡守城之人,都必需英勇殺敵!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敢違抗軍令者,誅連妻兒!戰端一啟,即是闔城上下死戰之時!」


  ···

  「看來今年的冬天也要來的早啊!」


  閻行迎面感受著從北方草原吹過來的冷風,呼出一口白氣。趙鴻也駐馬在他旁邊,隨著王國、韓遂帶著大軍趕到,韓遂軍中的李駢也來到了陳倉城下,現在兩人就是在等李駢的到來。


  連日攻不下陳倉城的王蕃已經束手無策,早在十天前就派人向王國請求援軍,希望王國能夠再給他一次機會,再多撥給他一些人馬,讓他在入冬之前能夠拿下陳倉。


  可惜王國已經等不了,兩次攻打陳倉失敗已經讓他的聲望開始下降,甚至軍中已經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偷偷在傳言,王國完全就是為了損耗大夥的實力,所以王蕃才會以一萬精銳之師都攻不下守軍不足兩千的陳倉城。面對這樣的輿論壓力,本來就存有削弱眾人實力的王國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除了自己出手帶兵拿下陳倉城,已經沒其他方法可以正面撇清流言蜚語了。


  於是他親自率眾南下,而好些日子沒見的閻、李、趙三人又可以聚首了。李駢跟隨涼州聯軍的主力打了幾場勝戰,也積累了一些戰功,眼看也要晉陞軍職。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當下接到閻、趙的邀請,立刻將手上的軍務交給手下,興沖沖地策馬脫離了行伍,就由前來的信使帶路,提前跑過來見閻、趙二人。


  多日未見,李駢還是不改豪邁,人雖未到,聲音就已經到了。


  「多日未見,二位賢弟安否?」


  他年紀稍長閻行,三人交往甚厚,早已是兄弟相稱。說話間,李駢騎著一匹黃鬃馬如寒風卷地一般飛馳而至,轉眼間就到了閻行、趙鴻面前。


  「我等皆安好,聽聞兄長跟隨大軍立下了戰功,不日即可升遷,在此要先恭賀兄長了!」


  閻行這些日子多跟隨在韓敞身邊,消息比較靈通,已經出言恭賀。相比之下趙鴻在軍中就混得有些不如人意,畢竟弓馬騎射非他專長,頭上又有族中的長輩壓著,一直沒撈到戰功,反而在這陳倉城下空耗時日,他有些羨慕和哀怨地說道:


  「李兄你倒好,跟隨大軍一路所向披靡,我和閻兄卻只能在此圍著陳倉這座堅城,空費時日!」


  聽到趙鴻哀怨的語氣,閻行和李駢相視一笑,連忙出聲安慰。而李駢聽說他說到了陳倉,心裡一動,他也早就想見識一下這座讓聯軍將士接連損兵折將的堅城了,他叫上閻、趙,馬鞭一揮,馬匹就往陳倉城跑去,閻行、趙鴻看他來了興緻,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三人直接拍馬上了最近的一個小山包上,順著閻行給指明的方向,李駢一下子就望見不久前歷經惡戰的城門樓那段城牆,激戰的痕迹在遠處很難看清。但是城頭上戰旗招展、軍容整齊倒是看得明白,李駢細想自己隨軍攻下的城池中,論守備嚴密還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眼前的陳倉,當下他心中凜然,脫口而出。


  「好一座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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