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丈夫

  眼見著場中的惡少年仗著人多勢眾,而年輕漢子一方勢單力薄,又要護著一個拖累人的隊友,打鬥了一陣后漸漸也是左支右絀,身上又多挨了幾拳。


  閻興嘆了口氣,有意看了看閻行一眼,輕聲說道:


  「若無另外一個累贅,就算再多幾個人也困不住這漢子,唉,可惜了一條好漢子了!」


  另外兩個扈從也有同感,紛紛嘆息,唯獨閻行不置可否,冷靜地看著形勢發展。


  「啊!」


  就在幾人說話間,突然場中形勢又是一變,那年輕漢子拼著又挨了一腳,突破了包圍,手腳麻利,瞬間就將眾惡少年後面的首領制住了。


  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扼住惡少年首領的脖子,惡少年首領被他的凌厲的氣勢所懾,不敢亂動,而投鼠忌器之下其他惡少年也頓時萎了,挨了不少拳腳的另外漢子藉機脫身溜到年輕漢子身邊,場中又重新陷入對峙局面。


  圍觀的人鬆了一口氣,暗中讚歎這個年輕漢子果然厲害,剛剛在那麼形勢不利的情況下硬是急中生智,想好了一招制敵的對策,一下子就扭轉了局勢。而惡少年雖然人多勢眾,但是被年輕漢子抓住了首領,氣勢已經弱了不少,看來年輕漢子只要稍加威脅就能逼迫惡少年服軟,平息這場發生在長安華陽大街的鬥毆事件。


  不料這個時候,人群外一個用背筐背著一個老嫗的中年男子遠遠走了過來,他瞥見人群中的兩人後興奮地喊了一句:

  「二弟三弟,原來你們在這裡,卻是讓為兄好找啊!」


  年輕漢子聞聲臉上一變,他急忙沖身邊那個年紀大一點的漢子說道:


  「仲兄,你快和大兄帶阿母離開,這裡我來應付!」


  他身邊年紀稍大的漢子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沒動腳。那邊對峙的惡少年已經有人反應過來了,當下就竄出了好幾個人,朝著中年男子衝去。那中年男子喊過一聲發現二弟三弟沒有反應,本來就意識到不對勁了,當下看到有幾個人朝自己沖了過來,頓時就反應過來了。


  「定是三弟又和人起了衝突!」


  中年男子在心中暗叫一聲,掉頭就想跑。可惜身上背了一個老嫗,速度沒有惡少年們快,沒跑幾步就被惡少年趕上,一頓拳腳就把背著老嫗的中年男子制住了。


  這下子形勢又是一變,惡少年們抓住了年輕人莽莽撞撞的大兄和一個老嫗,稍一逼問就得知這幾個人是兄弟,而背筐里那個老嫗就是他們的母親。


  幾個惡少年頓時得志猖狂起來了,緊接著逼迫老嫗讓自家的兒子放開自家的首領,那老嫗雖然腿腳不便,眼睛卻不瞎,比自家冒冒失失的大兒子要看得清局勢,就是不肯吭聲。


  惡少年沒想到這個老嫗竟也是一個硬骨頭,當下就要動手。


  「休要傷我母親!」


  年輕漢子一聲大吼,震得在場的惡少年兩耳發鳴,即將動手的惡少年被這一聲大吼也給嚇住了,手停在半空停了下來。再看那年輕漢子時他已經鬆手將惡少年的首領放了。


  「你們要殺要打,沖我來!」


  年輕漢子氣勢不減,又是一聲大吼,倒把最近的幾個惡少年嚇得退了幾步。那個逃出生天的惡少年首領一看這形勢,惡向膽邊生,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根短棍,轉身劈頭就向年輕漢子頭上打去。


  「動手救人!」


  看到這裡,閻行一聲令下,第一個快步衝上去。聞令而動的閻興立馬跟上,另外兩個扈從則跟本地輕俠跑去救年輕漢子的母親和大兄。平日里只知道欺負弱小的長安惡少年遇上閻行出手哪裡能討到好處,一經接觸立馬被打出原形。


  只見閻行快步上前,一腳就把惡少年的首領踹飛出去。緊接著二話不說,掄起地上掉落的短棍朝其他惡少年就打,因為是在長安城,閻行也不敢放肆,只求速戰速決。他趁著惡少年的被打懵之際,快速動手,力大招沉,幾個回合就將剩下的惡少年紛紛打倒在地,而閻興稍慢一點就只能夠打倒一個了。


  另一邊兩個扈從和一名本地輕俠也解決了戰鬥,三拳兩腳就就把不可一世的惡少年打倒了。平日里只在市井之間欺壓良善的惡少年那裡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人物,被打倒在地后又不敢跑,怕惹怒了這些凶神,只好躺在地上呻吟求饒。


  閻行本來就沒把這些惡少年放在眼裡,他怕的是驚動了京兆尹,掃了全場一眼,確定沒有一個漏網之魚后,面向年輕漢子,壓低聲音道:

  「快帶你的母親走吧!」


  說完,也沒等年輕漢子反應過來,一聲令下,同行其他四個人迅速分開人群,快步沖了出去,頃刻間拐個彎就消失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這莫非是天人下凡不成?」


  年紀稍大的漢子咽了一口唾液,看著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呻吟的惡少年,形勢變化得太快,恍若隔世,他實在沒能反應過來。年輕漢子也不應他,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快步衝過去接過背筐,背起母親就走,兩個兄長見狀也連忙跟上去。


  年輕漢子腳步不停,心裡卻是波濤洶湧,他回想剛剛看到的那一幕,那些人就如同傳說的大俠一樣,所向皆破,來去如神,功成拂衣去,深藏姓與名。


  「大丈夫當如斯!」


  這個在未來聞名天下的猛將此刻在心裡默默念叨道。


  ···

  次日,閻行一行人策馬行走在偏僻的小道上。


  「小興,快給我說一遍是怎麼回事,這等事情怎麼沒讓我碰上呢?」


  馬藺策馬湊到閻興旁邊,一臉興奮地沖著閻興問道。


  原來在昨日閻行等人動手救人,打倒了那群長安惡少年後,閻行害怕事端擴大,大街鬥毆引來京兆尹的人馬,匆匆給那名年輕漢子留下一聲告誡之後,就立馬下令撤退。閻行幾人在那名本地輕俠的協助下匆匆出了橫門,到難民營匯合了甘陵、馬藺其他人後,就馬不停蹄撤離了長安,挑了小路連夜往槐里而來。


  而事後得知事情的大概經過之後,潛行至今一直風餐露宿,偶爾還被甘陵調侃打趣的馬藺頓時像看到了白花花的女子一樣來了興趣,一路上跟著閻興讓他詳細地講當時打鬥的經過。


  在馬上的閻興眉毛一揚,這正好說到了他的得意事。於是就把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講了一個遍,說到最後自己動手的時候還添油加醋,將自己說得無不英勇,打得一眾惡少年跪地求饒。


  聽到這些精彩的經過,馬藺頓時在馬上抓耳撓腮,被刺激得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有一群惡少年在前面橫行霸道,好讓這些日子一直憋著勁的自己大展身手。


  在後面的甘陵一聲不響地聽完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後,沉吟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照你這麼一說,這個漢子勇猛倒是勇猛了,就是有點死腦袋,當時狠下心來忍住一會,再和惡少年交換人質也好過直接放開惡少年的首領,束手待斃呀!」


  聽聞甘陵的話,這些日子一直被打趣的馬藺頓時不樂意了,拉長了臉轉過身去,看著甘陵說道


  「瘦子你懂什麼,這叫做孝悌之道,平天下治國用的就是這個道理。」


  甘陵聞言頓時不服,眼睛一抬,毫不示弱地和馬藺對視起來,嘴上也不停止,立馬進行反駁。


  「嘿,好你個黑炭,這是愚孝,為了一時的孝悌將自己的性命屈從在他人的性命之下,最後自己的身體髮膚和親人的安危都不能保證,這哪裡能算什麼大孝!」


  「說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這就是壯士專諸都說過的如果能夠屈服在一個女人的手裡,他必是能夠在男人中放得開的大丈夫。這漢子就是這樣一個大丈夫,我老馬就服氣這樣的漢子!」


  其他人看到馬藺被甘陵反駁后憋出了這樣一番不倫不類的話之後,也哄然大笑,甘陵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知道馬藺故意抬杠,也就不再深究下去。


  這個時候在後面聞聲趕過來的閻行聽到馬藺後面一段話,頓時也憋不住笑了,他拍馬走近前來,指著馬藺笑道:


  「好你個大老黑,倒也學起五經博士說起話來了,什麼『如果能夠屈服在一個女人的手裡,他必是能夠在男人中放得開的大丈夫』。是『屈一女之手,必伸展於萬夫之上』,說的是專諸雄外懼內的事情,怎麼能夠和這件事扯起來,還大丈夫,往日教你認字的時候還跟我說什麼『取功名富貴唯大槊耳』,拿起毛筆來看你哪裡像個大丈夫!」


  閻行這些手下大多是驍勇善戰的西州男兒,但部曲中的識字率卻不高,只能執行簡單的軍令,辨別不了複雜一點的軍報號令。因此對軍中這些隊長以上的人閻行都是要親自教會他們簡單的文字、數字,以方便日後的指揮。


  其他人還好,多少有點進步,而馬藺每次拿起毛筆來卻是哈欠連天,寫起字來比舉石鎖、舞大槍還要難受。當下被閻行當面指出自己的缺點,馬藺又鬧了一個大紅臉。


  看著隨自己跋山涉水、履艱蹈險的手下,閻行語重心長地說道:


  「慈不掌兵,我等皆是在馬上廝殺的漢子,若純任孝悌,無疑於授首於人——」


  說道這裡,看到甘陵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閻行不動聲色地繼續接著說道:

  「不過,軍旅之中兇險無比,能濟之者無非『仁恕』二字,對敵人兇狠,對同袍寬容,這兩者能夠做到的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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