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戰友
群落山位居洞天福地,人傑地靈,山青水秀,乃是一方樂土。
孫長空已經到了,而且到的很早。
他很緊張,確切說有些害怕。
他怕死,畢竟他還這麼年輕。他還沒有看遍塵世百樂,更沒經歷人間百態,如果真就這麼死了,他會很不甘心。
既然不想死,孫長空當然得做出一起保命的準備。
在這之前,他先去了一趟衣裝店。他不是去買衣服的,他是去做衣服的。
這一回,孫長空可算是下了血本,他先是將那件仙人衣的邊角料交了出去,又給了店家整整一萬兩黃金——這是他從半年來從丹郞兒得到的分紅,他一分沒花,竟全用到了做一件衣服上。這在一年之前,他根本不敢相信。可如今,卻理所應當似的做了。
當然,孫長空要做的不是一般的衣服。他需要一件救命的寶貝。
殺千刀的火髯老兒搶了他的仙衣,他只得令尋他物。好在,上次孫長空並沒有把仙衣殘料都賣出去。這下,他有了翻身的本錢。
在經過了一天的折騰,孫長空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衣服,一件黑色的上衣。
這衣服很是輕薄,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重量;它也很透氣,就算夏天穿上也不會感覺悶氣。可是,他最重要的功能並不是為了蔽體,而是防禦。
衣裝店裡的師傅花了一夜的時間,將那些仙衣殘料拆成絲線,然後將它們嵌入到由天蛛絲織成的衣物之內。天蛛絲本就是極為堅韌,就算用八匹烈馬也未盡拉得斷一根天蛛絲。而由成千上萬根這樣的絲線製成的衣物,減傷減震的功效可想而知。
但如果在這樣的衣物裡面再加入仙衣的成分,那結果就是未知的了。因為,沒人做過。不過,那些師傅們也不知道自己手裡的破布片是什麼玩意兒。作了這麼些年生意,他們懂得什麼該知,什麼不該知。他們只需要迎合客人的條件,然後儘力完成,不需要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更不用知道這些東西會被用到什麼地方上。
就這樣,孫長空穿著這件盜版的「仙衣」上路了。
他走得很急,甚至都沒來得及和王道人和三胖道別。他怕這一別,將會成為永別。所以他乾脆不辭而別,這樣他才走得安心,走得了無牽挂。
可孫長空還是記記了一樣:情。他的情仍被牽挂,他的情也在牽挂別人。方柔,一個另他割捨不下的人兒,卻是令他這個血氣才剛的男人一點拒絕的氣力也沒有。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冒險,但同時他也就放棄了她,扯斷了牽挂的情,這比撕出他的腸子然後用刀戳、用斧砍,用針扎、用碾滾還要痛苦。
所以,他毅然決然地接下了這個看似不可能、實際更不可能的任務。
馬賊是什麼人,那可是一個個殺人不眨眼、放火不屏息的畜生。他們要比自己這些整日在大院內借著修行之名干著混日之實的閑人們要兇狠一百倍。因為,馬賊們每時每刻都要做著戰鬥的裝備。雖然他們殺人,但也要提防別人殺他們。他們本就干著天理不容的勾當,怎能不小心天譴報應?
因此,馬賊的實戰經驗比他多,戰鬥技藝比他更精湛。而要命的是,這幫被叫做「畜生」的人,居然還是一群修行者。這就真的是太不妙了。
所以孫長空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古人云,人故有一死,或輕於纖毛,或重於峻山。他不求自己的死能被世人記住,只希望在他死後,自己的爹娘親友能少掉幾滴淚水。
他,還是那麼的善良,就和孩童時候一樣。
孫長空進了寧州城,群落山就在不遠的北面。他來這是為了做最後的修整,隨便收集一些關於馬賊的信息。
事實上,他對馬賊的情況一無所知。方惜時沒和他說,他也沒問。至於之前據說的援軍,不管是蒼北仙苑的,還是飄渺雲巔的,他一個也沒見著。
有沒有都一樣,在孫長空看來,這一遭凶多吉少。多一個人,只不過多一個傷亡。自己小命都不保了,為什麼還要拉一個墊背的呢?
現在孫長空的心情是凄涼的,因為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依無所靠。他甚至不能將心中的煩悶訴說給別人聽。而街上的人,也像他的心一樣,冰冷,惶恐。看見他的路人,就像見了鬼一樣,趕緊跑開,生怕對方身上的衰氣傳染給自己。
馬賊已經弄得當地民不聊生,秩序混亂。這無疑又讓孫長空堅定了剿匪的信念。
但前路迷茫,他又該從何下手呢?
就在孫長空佇立原地踟躕沉吟的時候,身後的大街之上居然響起一串嘶鳴聲和馬蹄聲。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竟是格外合拍,好像有人刻意演奏似的。
誰人會有閑情雅緻用如此特別的方式在這「奏樂」呢?而這「樂譜」又是什麼?
馬賊!
孫長空幾乎不假思索,而那樂譜正是取人性命的閻羅令。
他依然沒有回頭,因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拚命過去,他怕自己一回頭就沒有回頭路了。可嘈雜漸近,他真的可以裝作沒有看見嗎?對方也能裝作看不見自己嗎?
咴兒,咴兒,咴兒,咴兒。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咴兒,咴兒,咴兒
篤篤,篤篤,篤篤
咴兒,咴兒
篤篤,篤篤
咴兒
篤篤
馬群越來越近,孫長空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的心跳聲已經追上了馬,恨不得立刻上前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他的手已經扶在腰間的琳琅之上。對了,他等護身衣的間隙,還去武匠鋪修了一下受傷的琳琅寶刀。現在他的刀已經大病痊癒,只聽他一聲令下,就能在第一時間跳出刀鞘。
可孫長空還是沒動。
因為馬群已經停下了。
接著,馬上的人下來了,聽腳步聲有五個。且個個都是練家子、會武功的好手。單是落步的力量,就能輕易踩碎一個常人的肋骨,揮手的瞬間也能輕擊斷一棵碗口粗細的槐樹。可他們都是嗜殺成性的,能要命的絕不留命,能殺人的絕不放人。
「哎,前面那個,你來幹嘛的?」
說話的人一邊向孫長空走來,一邊朝他呵斥。他已經聽到兵器出鞘的聲音,聽聲靜這應該是一柄長刀,因為刀鳴的時間很長,長得令人有些意外。人在緊張的狀態下會感覺時間延長,今天他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
「說話,不說話就把你當叛亂分子……」
就在那人氣勢正盛的時候,世界一下就靜止了。人聲,馬聲,全如同進了黑洞一樣。孫長空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天靈蓋上,他的手在顫抖,心臟在咆哮,他的殺意已經通過刀柄傳入刀刃,只要心念一動,他保證對方的首級立即搬家。
「喂!」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掌毫無徵兆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而他的琳琅也在同一瞬間變聲出鞘,刀氣劍立即散成一遍,只在呼吸之間,大戰便要開始。
「高漸飛!」
故事的走向總是那麼令人意外,孫長空沒有想到與自己兵戈相向的居然是同門的高漸飛。
可看對方的面色,同樣也是一片駭然,顯然也是沒有料到眼前的情況。他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對方,所以趕緊收招。
好在孫長空並沒有放手一搏,好在高漸飛保有些許餘力,不然他們的招式就真的要斗在一起,誰傷誰忘可就未知了。
待二人落定之後,孫長空這才高呼聲道:
「你怎麼來了?」
而高漸飛也是一臉怒相,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道:
「哼,要不是掌門之命,你就算用八抬大轎抬我,我都不來!」
事情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原來眼下的高漸飛就是方惜時口中的援軍之一。雖然還是心有餘悸,但這時他的心情卻是舒緩了許多。不是因為自己剛剛死裡逃生,而是因為方惜時,不,應該是蒼北仙苑並沒有拋棄自己,一下子他變得神清氣爽起來,之前的疲倦感也頓覺無礙,即使他已經一夜沒合眼了。
因為心情輕鬆了許多,所以孫長空的臉上又出現了以往的笑容,那是一股令人無法厭惡的暖意。高漸飛本要因為剛才的誤會發作,卻也一時提不上經常怒意來。
「哈哈,都是誤會都是誤會,兄弟我給你賠不是。來來來,去喝酒去喝酒!」
孫長空笑臉盈盈地走上前來,想要討好對方。誰知,高漸飛居然躺著五人五馬,十具屍體。不用想也知道,這些都是面前這位同門的傑作。
只見這些屍首之上,全身上下沒有外傷,只是在胸口左側兩寸的位置處有一血洞。血也不外流,只是將那創口充滿便不再外溢了。
見到這一幕,孫長空立即覺得從腳底到脖頸同時生出數道涼風,呼呼地往身體里灌。如果說自己剛剛背對著挨這麼一劍的話,那麼地上的屍體就要多一具了。
「幾日不見,這小子的功夫又見長啊!不知和是次二人比試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對於孫長空的示好,高漸飛有些出乎意料。孫長空對他色肩搭背,他也掙脫不開。孫長空對他好言相對,他也不能聽不見進去。就這樣,這一對老冤家就這麼推推搡搡地進了城心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