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驚變
坐在潮濕的岩石之上,孫長空看著一片漆黑的四周,乾涸的喉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緊張的心情這才緩和了些。
要說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入水的瞬間,孫長空竟然感覺不到水面傳來的反作用力,身體下墜的速度也沒有絲毫減弱。他只覺得自己成了天上的一顆流星,不知將墮向何方。
以這種極高的速度撞擊地面,別說是他這樣的凡人,就算神仙下凡恐怕也要跌個粉身碎骨。雖然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間,但他將自己所知道的神明求了個遍,就連掃把星也沒拉下。
「掃把星,走你!」
孫長空的祈禱似乎得到了回應,一時間他只覺得心臟驟停了幾息,隨即一股滾燙的熱血直接衝上天靈的制高點,差點從頭頂噴射出來。暈暈乎乎的他伸手摸索著,卻一點收穫也沒有。
「三胖,阿德,你們在哪?」
孫長空呼喚著夥伴的名字,因為一時心急以至於他將第三個人的名諱忘得一乾淨。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儘快脫險才是關鍵。
接著,他又呼救了幾聲,這回他才確定,此時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極其寬敞的空間,一嗓子下去竟是收不到半點迴音,有的只是無盡的凄涼以及可怕的孤獨。
早在下水之前,孫長空早已將身上所攜帶的物品全都放到了岸邊上,別說是個防身的傢伙,就算照明用的火摺子也沒有。他就這麼摸黑向前摸索著,一路上磕磕絆絆,時不時能聽到幾聲怪叫,但馬上又消失了。起初,孫長空還會有些忌憚。但隨著時間推移,獨自一人的他恨不得有個活物作伴,哪怕是他最為厭惡的老鼠也行。
他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
「呼……」
孫長空仰面躺在身下的一塊岩石之上,任由涼風吹過自己滿是汗水的面頰。他也忘了自己的眼睛到底是睜還是合著,反正結果都一樣。
忽然間,孫長空猛然從岩石上坐了起來,一雙原本失去光輝的眼眸竟是再次出現了一絲神色。神色之中,竟是有著一分難得的希望。
「有風,那這裡一定和外界有連接處,風口所在的地方肯定有出路!」
孫長空絕不想將放棄這最後的一絲希望,急急忙忙的他來不及考慮可能潛在的危險,攀附著身邊的石壁向風口接近。
越是接近目的地,空間中的風勢也就越大,到了後面孫長空幾乎無法直立前行,只得彎著腰,像個駝背的老翁向前挪動。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番不懈的努力之下,孫長空終於見到前方傳來了一縷久違的光芒。
「是光,有戲!」
孫長空所說的話只是為了堅定自己前進的信念。他害怕到了那裡見到的只有絕望,他擔心自己因為害怕失敗而放棄求生,那樣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此刻他就是他自己最為忠誠的夥伴,誰也無法取代。
「十米,,五米,三米,兩米,一米……」
孫長空心中默默數著自己與光源之間的距離,眼看勝利在望,他卻已經到了極限,現在的他想要邁出一步似乎都要耗費渾身的力氣。而且四周的空氣在這時變得格外粘稠,如今的他如同被浸泡在一罐漿糊之中,一舉一動都要承受巨大的阻力。
「啊!」
在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之中,孫長空虛弱的身體之中忽然出現了一股強橫的靈氣,仔細一查,竟是來自於那幅無二真經圖之中的雄鷹圖案。
剎那間,他只覺得背後猛地傳來一陣劇痛,隨即身體整個飄了起來。此刻,他的身體就如同被安插了一雙羽翼,輕輕一扇,自己便飛似的向前全力衝去,原本看似不可能突破的風口,竟被孫長空地卵跌亂撞通過了!
衝破風口,孫長空身上再無絲毫氣力,折翼般地滾落下來,摔倒在亂石之間。一塊凸起的岩石將他的額頭豁開一個好大的口子,鮮血「汩汩」向外冒出,情況有些不妙。
「來!」
忽然,空間之中傳來一道猶如天籟梵音的呼喚,不斷在石洞中回蕩,進而那些瀰漫在空間內、成千上萬縷的白光好像受到了召喚似的,悉數投射在昏迷的孫長空身上。一股妙不可言的力量順勢湧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為其枯竭的筋脈注入新鮮的靈氣。
另一方面,白光化成療傷聖物,不斷湧入孫長空身上若干或大或小的傷口之中,使其迅速結痂恢復,最終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白印。
整個過程雖然持續了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但對於孫長空來講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要知道,按照之前的狀況,只要再耽擱個一時半會他就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而正是那道神秘而又神奇的白色光芒,拯救了他,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
剛剛從生死邊緣掙扎過來的孫長空,才一睜眼便一頭扎入旁邊的一灘活水之中。不過一會的工夫,那潭算不上大的池水竟然被他喝得水位下降了一指來深,雖然之後又再次補充回來,但仍有少許不足。
好不容易從池水之中爬上來的孫長空,攤到在地上,不斷地劇烈咳嗽著,好像要把整副肺葉全都咳出來似的。
「好難喝的水,簡直比刷鍋水還難讓人下咽。要不是口渴,就算白給一座金山,老子也絕不喝。」
孫長空咒罵著從地上站立起來,這才發現池水後方一席水幕後方,居然有一玉雕王座。王座之上端坐一人,通體光芒四射,令人難以直視,想要瞧清對方樣貌更是痴心妄想。
現在孫長空是有些發矇,但發矇不代表發傻。他清楚關鍵時刻救回自己小命的,便是這些白光的源頭,王座上的神秘人。
「你是誰!」
孫長空質問很是直接,甚至有些魯莽。他已經習慣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即便是蒼北仙苑的長老在此,也絕不會例外。整個仙苑之中,他真正敬重的只有兩人,一是掌門方惜時,二是自己的師父王道人。孫長空只會對自己敬重的人客氣,眼下的這位救命恩人還不夠資格。因為,他覺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一定與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然而,對方並沒有因為孫長空無理而動怒。那人仍然停留在王座之上,以一種造物者審視世間萬物的姿態注視著他,眼神堅定卻又飽含溫柔,好似生養自己的慈父,又好像傳道授業的嚴師。
「不要裝神弄鬼了,就是你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來的吧!」
他本想通過藉此激怒對方,讓那人現身。誰知,對方不動如山,依然淡定自若。從剛才到現在,他的表情竟然都沒有變過一絲一毫,仍是一副和藹和親的笑容,猛地看去就好像一具栩栩如生的蠟像。
「等等,蠟像……」
孫長空的腦海之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隨即他整個人飛似的騰起數米之高,輕輕一躍便來到了對方的面前。接著,他伸出右手兩指,試探地向那人的鼻孔下挪去。
「死……死了!」
不敢相信,出現在孫長空面前的王座神秘人,居然是具早已魂歸天際的屍體。想到自己剛剛自言自語時候的可笑場景,他就恨不得將眼前這具屍身挫骨揚灰。
但是死者為大,好歹人家救過自己一命,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他可做不出來。口中嘟囔著了幾聲「罪過,罪過」,孫長空恭敬地給亡者鞠了一躬。趁著抬頭的機會,他將目光投向對方的面部,想要藉此看清對方的樣貌。
這是一個年紀少說也有幾百歲的老翁,看他死後屍身仍是仙風道骨,不腐不化,定是修鍊到了天地同壽的境界。
一旦達到了這種境界,即便魂歸天際,但留下來的功體依然可以獨自存在,只要沒有外力破壞,可以保存千年萬年,直到永遠。而一想到剛剛救下自己的,居然是一具屍身,孫長空便覺得脖頸後面直冒涼風,好像有人在後面惡作劇吹氣似的。鬼故事聽過不少,這真東西他可是第一次見。
老者的神態很是安詳,沒有任何掙扎痛苦的痕迹。正因如此,他在死前最後一刻的神情動作才得以保留下來。
他在微笑,一股如釋重負的輕鬆融入其中,使得笑容略顯慵懶,但看起來卻是十分舒服,並沒有因為他是一具死屍而感到不適。
孫長空剛才所待的位置正是死者眼睛注視的地方,起先他以為對方是看到自己之後才會露出讚許的神色,現在想想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可事情說回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可以讓一位活了數百載的仙風道骨含笑而終?是某一個人,還是某一件令他喜極生悲的大事,其中真相,恐怕只有當事者與這眼前的老人才知道了。
「你這老爺子真是奇怪,死就死吧,還在臨死之前擺出一副這麼有范的姿勢。哎,不過,死者終歸要落葉歸根。老是讓您這麼在外面晾著也不是個辦法,要不我幫您一把,在這就地埋了?」
孫長空再一次鞠躬,然後趁機看向對方的面龐。老人神色依舊,憨態可掬。唯一不同的是,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消磨,從他體內放射出來的光芒越來越弱,如果說剛才的是海上燈塔的話,那現在的他就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個噴嚏而熄滅。
「您不說話,可就是同意了。不要反悔啊!」
明知道對方再也無法開口講話,孫長空幽默地向自己開了個玩笑。面對這樣詭異的氣氛,他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稍微放鬆一下緊張的心情。稍稍看了一下周圍的地勢,孫長空一把后抱起王座上的老者,老者的身體很是輕盈,幾乎察覺不到。這便是修行多年的成果,身輕如燕,踏雪無痕。
「這個地方不錯,雖然不是依山,但好歹也是傍水。以後閑來無事的時候,你可以鑽到池塘里洗個澡,沖沖涼,也算是種消遣,您說是吧?」
孫長空一邊向老人展現著自己與生俱來的幽默天賦,一邊開始動手為對方挖掘墓穴。這麼多年來,他只為自家的大黃狗立過墳冢,但因為碑文上將「愛犬」錯寫成了「受犬」被人嘲笑了大半年。
回想起兒時的記憶,孫長空的臉上很自然露出一副相當愉悅的笑容。那時的他很是天真,並不會因為事件的紛亂而身心俱疲。看看墓穴裡面的老者,他由衷地羨慕對方。人死了就不會再為煩惱牽絆,只需要長眠於地下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此時,老者所躺的墓穴之中忽而升起一團滲人寒氣,大片的冰霧毫無預兆地出現,竟使得孫長空的衣衫之上結起片片冰棱。
「這……不好,要屍變!」
話未說完,孫長空只覺得面前的老者猛然長了一倍,一隻皮膚慘白、指甲黢黑的修長手掌猛然向他刺來,直取他的死穴咽喉。
時間彷彿都在瞬間凝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