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身份的苦惱
中央王土帝都
夕陽西下，帝都中平凡又忙碌的一天眼看著即將結束。上城學院的學生們也紛紛三五成群趕回住宅。這些學生的主要來源是伯爵家族中不上不下的那一群家臣。他們沒有足夠的實力進入自然學院或者家族法堂，但就這麼棄之不顧也甚為可惜，於是便將這座位於四位伯爵家腳底下議會公用的建築群分出來一部分組成了一個專門的學院來教授他們。有能力者出來后或許也能平步青雲，無能力者就老老實實待在最底層等著分配到不知哪個邊邊角角。實際情況也是如此，未能在上城學院中畢業的術師最後有接近一半都變成了自由術師。唯一的區別是有的被動，有的主動。
學院深處房間中，紅澪正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似乎有輕輕鼾聲從她微張的嘴唇中呼出。「唔！」突然一個激靈，紅澪從桌上抬起身子。她目光略獃滯地望著前方，咽下口水咂了咂嘴。
「呼…」搖搖頭，紅澪清醒了一些，轉頭望向窗外，落日的餘暉正好映照在她臉上。伸手擋住雖然混沌但依舊刺眼的日光，紅澪輕輕哼了聲。「我這是睡了多久…居然已經這麼晚了…」話音未落，門口敲門聲傳來。
「進。」紅澪抬頭看向門口，進來的人是她的同事。「怎麼了？」紅澪整了整衣服，隨口問道。
「比拉老頭找你呢，說有事要商量。」他語氣輕快，一屁股坐到旁邊椅子上。
「哎呀，這傢伙真的有必要什麼事都找我說一遍嗎，搞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說著她從旁邊抽屜里拿出梳子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起頭髮來。
「畢竟你的地位在這裡呀，老大。哈哈哈」那人開口道。
「哎呦我可受不起啊。」紅澪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說我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職人員，怎麼就成你嘴裡的老大了呢。」沒等他回話，紅澪又繼續說：「其實我也有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我不是以這個火伯爵女兒的身份，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身份來到這裡的話，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有這待遇呢。假設能力跟現在相同不變的情況下。」
「別想太多呀，老大。要是學院內有這等能力的術師，早就被調到自然學院，或者烈焰法堂里去了。」
「不不不，我指的是單純跟現在工作有關的管理方面的能力。」
「這…」那人似乎也陷入了思索。
「跟我還客氣什麼，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因為其實我也一樣。」紅澪頓了下。「如果不是這層特殊的身份，只怕沒有人會這麼叫我『老大』。其實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事情，但有時候身在高處就是看不清楚。能認清這一點也算是我來這裡后的一個意外收穫吧…雖然這個事實還是挺讓人傷心的。我一直對自己的能力其實挺有自信，但一想到這些所有的能靠自己能力得到的榮譽很可能實際上全部卻是通過身份得來的，就讓我覺得很難受。明明你有能力獲得的讚譽，卻被身份這層標籤掩蓋，以至於會被人僅僅透過這層標籤來大肆批判。但如果沒了這個身份…只怕連給我施展能力的機會都沒有了。」紅澪放下梳子，苦笑著說道。
「是啊…不過這種事也只有你們這些有身份的人才會去苦惱。像我們這些小嘍啰，根本沒有思考這些的必要。」那人搖了搖頭，他的話里明顯包含了更多的無奈。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沒沒，我也沒那個意思，哈哈哈。我一直都是羨慕您的，不管是能力還是身份，這次也算是一個額外收穫吧，能聽您這些有的沒的。」他笑了笑，繼續說：「等會還要繼續去給教授們上課？」
「是啊。」紅澪抬手順了順頭髮，把梳子放回抽屜里。
「你這簡直都成固定項目了啊我說，每天下學后還要花時間再給他們開小灶。」
「嘛，上課這個說法倒也不太準確。只是指導一下那些教授。他們都這麼來請求我了，那我自然也不會拒絕呀。」紅澪頓了下。「不過你這麼一說也還真是成固定項目了。」她歪著頭想了想。「從開始到現在差不多有小半年了都。最初只有火系的那幾個教授來找我，現在擴展到其他系的也有一起來的了。再加上一些還算有天分的學生。話說你要不要也來一次？」她邀請道。
「我啊？」那人則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拉倒吧，老大。我一個普通人去能幹啥子呀，想一想都賊尷尬。」
「呼，也是。」紅澪點點頭。「其實我會講不少東西的，對你的研究說不定也會有用。不過你說的也對，確實會挺尷尬的。」
「主要是，這個佔用的都是你的生活時間啊，這個你都沒意見的嗎，老大？」
「我…也還好吧。」紅澪放下梳子，抿抿嘴。「其實如果學院能給我專門開個課那我自然會很開心。不過別忘了我再怎麼說…也還是被流放到這裡的，連學生都不能教，只是作為一個管理普通系的文職人員。雖然現在通過這種私下的方式授起課來。」她尷尬地笑了笑。
「不過我還真挺疑惑的，他們都不管的嗎？」這裡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專門負責監視紅澪的議會人員。
「他們自然也管過…不過沒什麼用，後來也就不說什麼了。我都覺得和他們之間產生默契了現在，每天跟著我來學院再跟著我回家兩點一線。」
「至少沒打擾到你的生活，那還不錯啦。」
「說是沒打擾，其實是原本的生活已經變成了現在這種適應后的生活，所以自然也就感覺不到被打擾了。」
「恩，這麼想也是。」那人贊同地點點頭。
「哎這個就不提了。而且別忘了我現在最不缺的可就是時間。這種程度的工作對我來說和閑職基本無異，所以給他們開個小灶倒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說起來這樣教學對老大你也是有益的吧。畢竟不在自然學院了，紋術上的修為怎麼說應該也會受影響的。俗話說傳授也是最好的回溯。」
「哈哈。」聽到這個紅澪突然笑了。「大多數人都是跟你一樣這麼想的。然而實際上正好相反。畢竟別忘了我的愛人可不是一般的強哦。」紅澪溫柔地說道，連語氣都柔下來。
「等下…」那人卻有些不理解。「可是加里斯他是光術師啊…」
「他雖然是光術師，但訓練方式基本還是通用的。更不用說他一直以來給我當陪練的成果。總之真要我說的話，跟他一起得到的提升比在自然學院里能得到的還要多不少呢。」
「居然是這樣的原來…長見識了。」那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話說回來，加里斯還沒回來嗎？」
「還沒。」想到這裡，紅澪鼓了鼓嘴。「哎……」她幽怨地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去找比拉了，明天見。」舒了口氣，紅澪起身向外走去。
「明天見！」那人揮揮手，目送紅澪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時間學生們基本都散光了，走廊里也沒什麼人。偶爾有路過的紛紛低頭向紅澪致意，挨個迴向他們，走了半天后紅澪總算來到了目的地。她抬手敲了敲門。「請進。」待裡面比拉略顯蒼老的聲音傳回后紅澪輕輕推門而入。
「你來啦。」比拉正坐在辦公桌前批閱著文件。看到紅澪進來后他停下手頭的動作抬起頭來，順手摘下圓圓的小眼鏡放到一旁。
「您找我什麼事？」紅澪熟練地坐到他對面椅子上。
「那個，狩獵祭這不快到了嗎。」比拉頓了下，打開一側抽屜翻起文件來。「學院也準備組織活動。這裡是初步定下來的備稿，你看看唄。」他拿出夾在一起的兩三頁紙，雙手奉上遞給紅澪。「不知道這樣行不行。」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話，顯然是在徵求紅澪的意見。
「哎呀比拉大人，我就一閑職，您老是這樣讓我涉足學校方面的事務，搞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雖然這麼說著，紅澪還是起身把文件接了過去。
「話不能這麼說啊。不管名義上再怎麼講，學院的事情也還是要徵求你的意見的。更何況你的支持也確實對學校的發展大大有利，所以我還得說聲麻煩你了呢，哈哈。」比拉乾笑了兩聲。
「哎…」紅澪無奈地嘆了口氣，低頭讀起文件來。
「恩。」半響后，她抬起頭來。「看上去沒什麼問題呢，挺不錯的。」
「那就好。」比拉點點頭。「其實也還有件事…那就是這次的狩獵隊伍能不能請你來帶？」
「啊？」紅澪愣了下。「可是…我倒是沒意見，只不過不知道上頭同不同意。」反應過來，紅澪其實還有些嚮往，畢竟好久沒有機會參與正式的活動了。
「哎呀反正跟規則上沒有衝突的。要求必須是本組織的人，你不正是上城學院的一員嗎現在。」
「唔…這麼說也是。」紅澪手指纏著頭髮思索道。「那…那先這麼暫定著吧。」末了她點點頭。「具體的細節呢？」
「太好了。」沒想到紅澪這麼就答應了，比拉頓時感到喜出望外。「之後會組織會議的，到時候詳細再說。」沒等紅澪回話，比拉激動地繼續說道：「這次終於能不再做墊背的了！」
「哈哈哈。」紅澪笑了下。「嘛嘛嘛，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別高興太早啊您吶。」說著她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向還沉浸在想象中的比拉道了個別，紅澪轉身走了出去。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不知為何讓她感到有些開心，走向夕陽的身影也不自覺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