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終點還是起點
界山省炎都遺迹
密閉的過道中，一行人正匆忙前行，幾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瑪斯蘭。牆壁上隔一段距離才有一個照明的火炬，因此他們的身影反覆在黑暗和光明中來回閃現。不一會通道便到了盡頭，順著出口走出去外面是一個十分巨大的空間，根據頂部和四周不規則的岩壁推斷，應該是在巨大山體的內部。岩壁上生長著大量的螢石，此刻山外夜空中明月高懸，這些螢石便也泛著淡淡月光為這個地方提供了足以視人的光亮。
順著光亮望去，大量的石制建築布滿整個空間。它們的排列並不能算整齊，卻有著某種獨特的規律。同樣這些建築有大有小，小的大概像是一間間民宅，大的卻又十分宏偉。自外向內這些建築逐步變大，到最中間是一個金字塔樣的龐大建築，瑪斯蘭一行人正是自這座建築中走出。它佔地巨大，高度延伸到整個空間的中段，看上去十分神秘。與神秘同在的，便是亘古的氣息，彷彿這座『城市』是遠超出人類理解與山脈同根般久遠的存在。不過此刻顯然這座城市是有人居住的。一些燭火的亮光透過空洞的窗戶顯現出來，雖然數量不多但大都集中在同一個部分，為這個充斥著荒涼滄桑的遺迹增添了一分生氣。
瑪斯蘭一行人順著階梯下來街道，快步走向一個圓形的整體建築。建築門前已經有人在等候了，看到瑪斯蘭他們的到來急忙拉開門。一行人接著來到深處的某個房間前。伴隨著房門的開啟淡藍的光芒自門內湧出，待大門最終敞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方方正正水池，只不過池子盛著的並不是水，而是泛著純正藍光的晶瑩液體。亞力特就躺在水池正中央，一動不動，右臂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殘肢格外顯眼。
「情況怎麼樣？」「瑪斯蘭身後的一名女子問道。她看上較為蒼老，展現出來的強大氣場擺明了她是這群人中最權威的那一個。「莉長老。」水池旁的醫護人員先是起身行了個禮，接著回道：「亞力特大師沒有生命危險。但治療延誤的比較厲害，所以恢復時間可能會漫長一些。右臂是廢了，紋線全部退回至肩膀。背部傷勢還好，能完全恢復，當然疤痕是肯定會留下的。同時左臂的紋線似乎有一絲增長的跡象，按照他這個年齡自然生長是不可能的，應該是右臂的斷肢反應導致。除此之外被打碎了兩顆牙齒。」聽罷莉長老稍鬆了口氣，緊接著看向瑪斯蘭。「海拉姆和那個孩子呢？」
「他們今晚在外圍住下了，我暫時沒讓他們進遺迹。」瑪斯蘭畢恭畢敬地回道。
「恩。你明天去把他們接進來，艾迦。讓他們先住在新區。」聽罷莉長老點了點頭，開始吩咐向同行的手下。「明天上午長老會要見他們，艾拉你也和艾迦一起，到時候去把他們帶來。」被叫到的兩個青年低頭示意指令明確。「現在。」莉長老又轉頭看向瑪斯蘭：「把事情的經過完整告訴我。」「明白。」瑪斯蘭一鞠躬，伸出手。「這邊請，莉長老。」
於是幾人來到旁邊一處側室，長老伸手示意其中一人跟進來，剩下的人則留在了門口站崗。「那麼，從金沙鎮出發后開始，說吧。」莉長老二話沒說直接切入了正題，與此同時跟進來的另一人掏出紙筆開始記錄起來。聽到命令瑪斯蘭推了下眼睛，緩緩開口道：「我們一行四人，行動部次參瑪斯蘭，也就是我，大師亞力特，經營部小隊長密爾頓，隊員艾斯，自金沙鎮出發后……………………」
與此同時，在外面岩壁里錯綜複雜的通道中某一處房間，海拉姆和林德正躺在床上。屋內蠟燭早已熄滅了，只剩下一片濃郁的純黑。「爺爺？」林德輕聲開口，等了一會卻沒有聽到回應。看樣子是睡了吧….他默默想道，翻身也準備入眠。
「你還沒睡啊，孩子。」就在這時老人卻又回應了。
「我睡不著…」林德本來就很少失眠，更何況在外面森林中風餐露宿了這麼久，按理說在這舒適的床上應該倒頭就睡，可他卻就是沒睡著。
「我也是，孩子。」老人嘆了口氣。
「你怎麼睡不著啊，爺爺。」
「哼嗯…..一言難盡。總之快睡吧，明天估計事情還不少。」
「完全沒有睡意可是…要不爺爺你再給我多講些東西吧，說不定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林德向老人請求道。
「也行。」此刻老人心中充斥著凌亂的回憶和思緒，再次回到這個熟悉地方的觸景生情是讓他睡不著的主要原因。給林德講一講說不定能讓這些思緒散開一些，他這麼想著於是便同意了。
「我最奇怪的是這裡是什麼地方啊，感覺像是在大山的肚子里呢。」林德先提問說。
「這裡是一處遺迹，名叫炎都遺迹。」
「遺迹？」林德對這個詞語感到有些新奇。」
「沒錯。還記得你之前問過的那個問題嗎，既然有元素靈獸，那有沒有光術靈獸。」
「記得呢，當時您沒有回答我，說有人可以替我回答。」
「沒錯，這個人也就是我說的要當你師傅的那個最強者，加里斯。當時我嫌麻煩沒有繼續給你解釋，現在告訴你吧。情況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使用光能的靈獸，但卻有用光術的生物。那就是現在已經滅絕的被我們稱為光精靈的生物。它們具體是什麼時候存在過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我們知道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原因就是他們所留下來的巨大遺迹，而這炎都遺迹就是其中之一。」老人暫停了下，似乎想讓林德消化一下。林德卻感到沒什麼可追問的，似乎已經習慣像這樣一下子接收大量此前從來未接觸過的信息。
於是老人繼續道：「名叫炎都遺迹想必你多少也能猜出原因吧，就是位於界山省的這座火山中。加里斯先前測量過，整座遺迹大約佔滿了山體北部所以雖然在火山中但除了遺迹最南端其他地方環境還是比較舒適的。接下來就是關鍵的了，我們為什麼知道光精靈和我們是一類，原因就在於開啟遺迹所需要的正是我們體內貯存的光能。每座遺迹都略有不同，比如這座遺迹至少分為四層，現在已經開啟的部分有三層。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最外層的外圍，向內則是山體中空部分的都城，再向內則是都城中心被成為王城的巨大建築。王城底部有通向下一層的石門，但是目前我們無法開啟。」老人停下來歇了一下。
「誒，不是有光能就可以開啟嗎。」林德聽得津津入迷。
「這是最簡單的說法。因為實際上除了加里斯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如何開啟遺迹。」
「也就是說…….」略一推敲，林德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沒錯，現今為止所有已知的五個遺迹：炎都遺迹的前三層，宗山遺迹的前兩層，海加爾遺迹的第一層，盆地遺迹的全部一層，河谷遺迹的全部兩層，都是加里斯開啟的，因為除他之外沒人能做到。先前光術會居無定所，只是在帝國境內流離，可以說是他開啟了炎都遺迹和河谷遺迹后光術會才真正找到據點紮根發展起來。開啟這裡也就是五年前事，那時候加里斯剛剛20歲，成功打開了第一層外圍。後來過了三年打開了第二和第三層，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打開第四層了，哈哈。總之具體的細節你要去問他本人。另外據他透露除了光精靈外還有其他的光能生物，甚至還關聯到更古老的世界，但詳細的我也不清楚，依舊需要你去問他本人。這也是我為什麼答應他請求的原因之一，那就是他可以教給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沒有其他人能比得上。」聽罷加里斯在林德心中又徒增了一層神秘感，同樣的還有一絲崇拜感。
「對了，亞力特爺爺他應該沒事吧。」回想起那天見到亞力特時的樣子，林德還心有餘悸。「放心吧，這個傢伙命挺硬的，能一路撐回來肯定死不了。不過確實是沒想到。」老人補充著。「會在這裡遇上大地伯爵的精英隊伍。」
「更何況，我們當時因為沒有預料到會遇上除了風騎士以外的其他議會精英，所以本著沒有生命危險就不能下死手的原則沒有做足夠的應戰準備，也因此自被襲擊開始就處於了下風。」另一邊，瑪斯蘭持續講著事情的經過。
「所以事情變成了這樣，之後我們一路向森林中逃跑，半途中正巧遇到了海拉姆他們兩人，在密爾頓確認了沒有追兵后便就地緊急處理了一下亞力特的傷勢。他當時失血過量，再加上本來也是年事已高，完全昏迷了過去。眼看不能再騎馬顛簸了於是我們便做了個簡易的擔架抬著他儘快趕回來了。多虧我們光術師非比常人的體質讓他成功撐過了這一段旅程，之後就是今天發生的事了。」
「這一路上沒再遇到敵人？」莉長老著重問了句。
「沒有。」瑪斯蘭十分肯定地回道。「不過一路上我和密爾頓抬著亞力特走在後面，海拉姆則帶著那個叫林德的孩子走在前面，沿途沒有太多交流。似乎他有意避開我們。」「恩…畢竟他的『老朋友』亞力特也在。「莉長老點點頭，伸手揉了揉發澀的眼眶。「我基本明白了。明天我們會研究下這件事，下一步要等議會那邊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做好面對最壞情況的打算，瑪斯蘭。」莉長老提醒向他。
「屬下明白。」瑪斯蘭稍帶沉重地回道，他自然明白如果情況到達了無可挽回的最壞地步，他們這幾個當事人自然會是難逃一劫。就算事情不惡化，對於他們的功過的懲罰抑或獎賞也是未知數。
「然後，陣亡的那位隊員叫艾斯對吧。」「沒錯。」「跟艾拉和艾迦一個輩的么…」莉長老自言自語了一下。「我知道了，改天會在行動部給他辦一場葬禮，到時候通知你。」她嘆了口氣。
「謝謝您，莉長老。」瑪斯蘭心中倒沒有太大的波動，他只感覺世事無常。不過作為掌管整個行動部的莉長老會親自操辦此事還是讓他感到一絲暖流。
「那就這樣了。先去休息吧，瑪斯蘭。」莉長老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瑪斯蘭則俯身坐到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所以他們實際上打得過議會的人對嗎？」聽完老人的一番分析，林德疑惑地追問道。「也不好說。我也不在現場所以不清楚。聽瑪斯蘭講一開始我以為是大地伯爵的裂地行者，但現在看來是更強的精英中的精英，而且人數眾多，再加上風騎士和雅蘭納，所以亞力特才被打的如此之慘吧。更何況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樣的戰備情況。就像我對上西嵐的時候，說實話對於他這種菜鳥，雖然實力確實還不錯，但菜鳥就是菜鳥，如果是真正生死攸關的死斗的話我可以兩分鐘之內做掉他。但是我肯定不能殺他，甚至都不能傷到他，所以選擇了最穩妥的防禦外加虹吸的方式來讓他失去戰鬥力。如果瑪斯蘭他們一開始準備的也是普通的非致命紋術，那麼即使實力差不多被擊敗也是正常。再加上他們中了對方的埋伏，能活著跑路已經很不容易了。」
「其實我挺好奇他們為什麼沒有追上來。」林德隨意問道。
「誰知道呢，他們也有人負傷了，說不定怕附近還有我們的其他人，所以趕緊撤退了吧。好了好了說了這麼多，我都累了，趕緊睡覺吧。」
「哦…….」林德也確實感到了一股睡意，於是閉上了眼睛準備入眠。這時老人卻忽然又開口：「對了，林德。」「誒，怎麼了爺爺。」倒是讓林德嚇了一跳。
「加里斯的那件事，千萬不要跟其他人說，如果你同意去帝都跟他一起生活的話。其實….帶你來這裡的原因只是我不敢自己一個人來承擔這個決定…所以…明天面對長老們的時候你來選擇吧，孩子。如果你只是告訴他們願意生活在這裡，那就代表你選擇不去帝都。如果你說希望能讓我繼續照顧你，那就代表你做出了另一個選擇…接下來我會按照約定帶你去找加里斯…實在是對不起，孩子，實在是對不起。」老人語氣突然哽咽起來。「我已經是半死之人了，本來餘下的也只是想安安靜靜地活到自己臨終的那一天，只是沒想到又遇見了你…雖然做出了選擇，但是我卻忘了這幅殘軀其實無法支撐這個選擇背後的那份重擔，實在是對不起，孩子。我辜負了我自己，我也辜負了你………..」黑暗中兩行清淚自他的眼角滑落。曾經作為光術會掌權者的他，在經歷挑起戰爭，被放逐，發現希望之星，卻又因為加里斯出走進而接著眾叛親離的過程。他在內心深處早已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行屍走肉般盲目地活著，終日奔波於虛無縹緲毫無意義的流放一般的任務中不能也不敢回「家」，就這麼等待著臨終之日到來。遇到林德后重新激起了那一絲曾經的夢想，曾經自己奮鬥生存的意義，但是在收到加里斯的信件以及回到這熟悉卻陌生的遺迹后他又害怕了。這些年他自己所釀出的惡果一一閃現過他的腦海——方才讓他睡不著的東西現在更加激烈地折磨著他，他的內心在掙扎中進一步失去了僅存的那一絲勇氣。一旁林德感覺到老人的異樣，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在黑暗中點點頭后默默閉上了眼睛，不一會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