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亡驛站（1）
東部行省別山路一處驛站
驛站里人不多，艾斯一行四人正坐在角落裡。桌上菜肴冒著熱氣，顯然是剛端上來。「可算是能歇一歇了。」艾斯拿起麵包一邊啃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跟計劃中差不多，四天徒步趕到了這裡。」瑪斯蘭還沒有開動，他計算了下行程，又開口：「等會吃完了艾斯留在這裡，我們三人按原計劃分頭去找海拉姆的線索吧，希望他有留下一些標記。」
「前提是如果他還沒忘掉暗號是什麼的話。」亞力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補充道。晌午的太陽透過窗戶將日光灑在他身上，他稍微側開了臉，正好看到旁邊牆壁上掛著海拉姆的畫像，下方一行字：通緝犯，近日活動於東部行省，提供有效線索獎賞1000銀元。不過畫像中的老人似乎更像個中年人，臉上乾乾淨淨沒有幾根鬍子。「這是那個老傢伙幾年前的畫像了啊…」他小聲低估了句。
「啊…為什麼要我留在這裡……我也想去執行任務啊。」這邊聽到瑪斯蘭分配的任務，艾斯一臉沮喪說道。「在旅館里就不是執行任務了嗎？小夥子。這是東部行省去界山省的唯一一條大路，更何況附近一百多里也就這一個驛站，說不定坐著坐著那個老頭就從門裡進來了，哈哈。」亞力特笑了笑。
「呀……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總感覺好不甘心。」艾斯還是一臉沮喪。
「服從安排，艾斯。」一旁埋頭吃飯的密爾頓開口命令向他。
「這樣吧，過兩天我親自帶你走一趟，怎麼樣。順便傳授你點經驗。好久沒帶新人了，想想還不錯呢。」亞力特又抿了口酒。可能是飲酒讓他放鬆了，話似乎也多了起來。
「真的嗎！？謝謝亞力特大師！」艾斯的表情瞬間多雲轉晴，像是太陽露了出來。「那還能有假？叫我爺爺就行，大師大師，叫起來多彆扭。」「好的…亞力特爺爺。」
「那個，瑪斯蘭你覺得呢。」密爾頓撕下一塊雞翅膀問向坐在他對面的瑪斯蘭。「我沒什麼意見。」後者攤了攤手。「讓亞力特大師帶他是最好的選擇。」
「說起來，小夥子訓練的如何啊。」亞力特倒是沒管他們，拿起酒壺續了一杯後接著問向艾斯。「額，還行吧，都是密爾頓老師在教我，除了日常訓練什麼的還經常帶我打打實戰。」
「恩。密爾頓吧，雖然有些沒幹勁.……」說著亞力特轉頭看了看密爾頓，後者正努力啃著雞腿，聽到有人提到他抬起頭迷茫地看了看四周。「……但他在授業上還是很負責的，教出來孩子都不差。」老人略顯無奈地說完後面的話。
「經常實戰訓練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瑪斯蘭補充了一句。
「這孩子算是有天賦，去年就把紋線發育到末肢了。」密爾頓咂著嘴說道。
「這麼快？小夥子你幾歲了？」「今年19了，亞力特爺爺。」聽到稱讚艾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還真不錯。有機會我親自考考你，表現可以的話送你去精英部深造。」亞力特又喝了一口酒。
陽光好像鑽進了雲層里，屋裡頓時暗了一些。「他去年就能去了其實。」密爾頓接著開口：「不過那時候名額滿了，所以過來跟了我一年。」
「對了，那你之前的同伴是誰來著？」聽罷瑪斯蘭開口詢問向密爾頓。
「德里亞嘛，後來調去了河谷分部。」
「想起來了。之後好像跟達爾馬長老鬧矛盾來著。」瑪斯蘭推了推眼鏡。
「他那人…怎麼說呢，有點太理想化了。之前在金沙鎮的時候就經常跟我抱怨這不是他想象中的生活呀我們不是給人打工的呀吧啦吧啦的。」密爾頓搖了搖頭。
「就因為他太不合群，要不然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進響雷小隊了，很是可惜。」瑪斯蘭嘆了口氣。
「年輕人嘛，總歸也要有些理想的。」亞力特倒是不以為然。
「說起來，大師您當年也是響雷小隊的成員吧。」密爾頓忽然又問向亞力特。
「是呢，當時海拉姆雖然從大長老位上退下來了，但還是隊長來著。康德斯大戰後他才被清算的。」回憶起以前的事，亞力特拿起酒杯仰頭準備一飲而盡。頭剛抬起，忽然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放下酒杯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向正對著他的窗戶。
「亞力特大師？您怎麼了？」密爾頓略帶吃驚地看著站在窗邊兩眼緊緊盯向天空的亞力特。「風騎士，我看到稀罕的東西了，哈哈哈。」亞力特保持著動作回道。聲音中似乎帶有一絲莫名的興奮，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風騎士？會碰上他們是意料之中，不過這麼快就遇見了倒是意料之外。」瑪斯蘭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亞力特旁邊。「什麼，風騎士！在哪裡？！」聽到后艾斯也跑了過來湊熱鬧。「不是他們，是他。」亞力特指向天空中某處說道。順著他指的地方望去，雲端附近出現一隻飛翔的鳥，鳥背上似乎有人的身影。
「一個人？？」瑪斯蘭皺了下眉「你們有記得風騎士單獨行動的嗎？」說罷他轉頭看向密爾頓。後者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附近應該還有他的同伴，總之盡量小心點吧。」亞力特低聲說道。
「等一下，他好像在向這邊飛？」瑪斯蘭發現天空中的影子緩緩降低高度越飛越近。
「他只是路過？還是來休息的？還是說要搜查這個地方。」密爾頓不知道在問誰。
「難說，總之我們先離開看看情況吧。注意隱蔽好自己。」說著亞力特看向了艾斯。
「我能隱藏的。」艾斯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保險起見，你跟著亞力特先走吧。我去結了賬等下跟密爾頓去另一個方向。正好分頭錯開行動搜尋海拉姆的線索，日落再回這裡碰頭。」說罷瑪斯蘭看向密爾頓，後者正好也看向他。兩人點了點頭。
「明白！」於是艾斯趕忙抓起背包跟著亞力特行動起來。
「艾麗婭，你怎麼了，突然這麼暴躁。」藍天之上，雅蘭納伸手撫摸著青翼的脖頸說道。蓬鬆的羽毛十分鬆軟，摸上去暖暖的，貼住皮膚還能感覺到一震一震的磅礴心跳以及血液和空氣流經產生的微微顫動。不過此時它卻暴躁地甩著腦袋不斷高聲鳴叫。
「艾麗婭！聽話！」雅蘭納加重語氣呵斥了一聲。似乎是聽到主人的責備，青翼稍微平靜了一些。它發出低沉的聲音，在空中轉起圈來。「怎麼了，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雅蘭納輕柔地問道。青翼發出一聲響亮的叫聲，像是在回答主人。
「什麼事，讓你這麼不安？」雅蘭納心中也升起一絲不安感。又是一聲鳴叫，這次伴隨著叫聲青翼轉身飛向下方。順著俯衝的方向望去，一座普普通通的驛站出現在廣袤平原之中，看起來格外顯眼。
「寶貝，那裡有什麼東西讓你不安的是嗎？」又是一聲代表著肯定的高亮鳴叫。不過這次的叫聲里多了一絲暴躁。「哼，看樣子找到你了，親愛的。」雅蘭納嘴角上揚微微一笑。「九年沒見了，讓我再來會會你吧，海拉姆。」這麼故作輕鬆地說著，雅蘭納心裡已經開始緊張起來，血液伴隨著紋路一波一波翻湧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身下青翼感受到了主人的狀態，更加暴躁地吼了一聲加速衝去。
離驛站越飛越近，就在雅蘭納盤算著如何對敵的時候青翼忽然振翅減速，沖著地面急促地叫了起來。下面旅館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影，距離很遠看不清樣貌，但一個穿著灰袍好似老者樣子，另一個則是穿著襯衫的少年。
「果然是你們！」雅蘭納緩緩舒了口氣掩蓋住內心的激動，安撫了下青翼接著緩緩向著他們飛去，裝出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而在她身上紋術已然發動，空出來的左臂開始出現極其緻密的紋路，將所到之處的整個皮膚染成暗綠色。她的眼睛則死死盯著老人，腦海中幻燈片一樣快速閃過了幾幅過去的畫面，複雜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要將他拖進無邊渦流當中…不過最終她還是轉頭盯向了走在他旁邊的那個少年。
地上的兩人此時正並排走著。亞力特不時瞥一眼天上那個令人無法安心的黑影。「怎麼樣爺爺，他有發現我們嗎？」艾斯小心地問道。「這傢伙正朝我們後面飛呢，似乎沒有下來的意思。而且這個高度還算是安全，應該沒什麼問題。」「那就好，感覺還有些刺激啊！」他抬頭試圖看向那隻大鳥，正迎上天空中直射來的日光讓他趕緊低下了頭，能看到的也只有天空中的一坨黑影。
雅蘭納的距離和他們越來越近，隨著紋術準備完畢整個左手臂好像染成了墨色一般，同時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淺綠色紋路蔓延到她身上其他裸露的地方。距離繼續拉近，她拿起繩子將自己整個腿部和腰部交叉死結綁在青翼身上。距離更加逼近，雅蘭納稍微加了些速，同時大口深吸氣。維持兩個紋術在身上並不是什麼易事。最終眼看就要飛到他們頭頂正上方了，這時一片濃密的層雲緩緩飄過來隔在了他們中間。
「好機會！」雅蘭納瞪圓眼睛，身體迅速前傾撲到大鳥身上雙手環抱住它的脖頸。收到指令的青翼低吼一聲，振出雙翅先是向下俯衝加起速度，隨即猛地抬頭在空中倒翻三百六十度，收回雙翼如同利劍般急速下墜直刺向地面！
「看樣子他應該是路過而已。那我們也準備出發吧。」驛站內，看到黑影遁入雲層中后密爾頓伸了個懶腰說道。身旁的瑪斯蘭卻皺了下眉。「對了。」他忽然開口：「這個單獨的傢伙…或許不是風騎士？」「什麼意思？」密爾頓有一些不解。「我又想了下，可以單獨行動的話，應該是風伯爵的親屬，不是單純的風騎士了。」「有什麼關係么，反正他又察覺不到我們。」密爾頓倒是不以為然。「這種高度…確實是超過了術師間感知的距離…但總感覺哪裡不對…」瑪斯蘭總歸感到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清哪裡有問題。
雲層中，雅蘭納咬緊牙關死死扣住雙手，用儘力氣將自己緊貼在青翼身上。急速的下墜讓她感到周圍的一切暗了下來，慢了下來，連時間似乎都被減緩了速度…風聲逐漸減弱，眼前景象變得朦朧，意識也模糊起來…就在雅蘭納感覺自己要這麼睡過去的時候，青翼一聲長鳴如漫夜長霧中驚世巨輪的汽笛般猛地喚回了雅蘭納的意識。接下來的一瞬間他們便衝出了雲層，艷陽烈日的光芒將雅蘭納腦中的混沌感一掃而空，睜眼望向下方急速逼近的地面帶來爆發的腎上腺素讓她重新回到了戰鬥狀態。
「不好！！！！」這一聲長鳴后一模一樣的詞語同時從亞力特和瑪斯蘭口中蹦出，前者一把將艾斯按在地上俯身抱住他，身上紋路狂暴般迅速浮現。後者望著窗戶中急速下降的黑影直接撞碎玻璃翻身出去招起紋術沖向亞力特兩人。
雲端和地面看上去似乎是遙不可及，但此時卻就像是一瞬間的距離。在地面近在咫尺感覺就要一頭栽上去的時候，雅蘭納大吼一聲伸出左臂，遍及整個左臂的紋路好似碎裂開來，分化成數十隻閃耀著濃郁綠光的結晶樣風劍向地面上二人投射出去。帶著自彼端高空垂直而下的恐怖速度幾十隻風劍顫抖著墜向地面，有幾隻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加速度直接在空中爆裂開來，卻分成密密麻麻更多的動能武器。下一個瞬間這些飛行物體就抵達到了地面，蘊含在他們速度中的龐大能量爆發在地上將整片區域炸了個翻天覆地，一時間泥土紛飛煙塵四起。在這籠罩了一大片區域的黃土泥煙中青翼咆哮著撐起翅膀雙翼張滿擦著地皮呼嘯而過，在撞上樹梢的前一秒堪堪升起擦斷枝頭回到天空。然而這還不是結束，臨死拉起的青翼筆直向天沖開一段距離后一聲長鳴再次翻轉掉頭奔向地面。承受了巨大失速的雅蘭納變得面紅耳赤，眼睛里好似鮮血要滴出一樣，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呻吟著舉起左臂瞄向地面上兩人，先前覆蓋在她身體其餘部分的淺綠色紋路此時快速蔓延過來。
此時地面上塵煙稍散去了一些，亞力特掙扎著站了起來，隨即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暗紅色的血液。他的衣服被炸成了碎片，背部鮮血淋漓一道駭人的巨大傷口從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部，幸好傷口還不算深。一旁的艾斯由於他的保護看上去倒是沒什麼大事，只是被震得有些暈。
「快躲開！！！」一口氣還未喘完遠處就傳來瑪斯蘭的吼聲，他正全力向這邊狂奔，泛著亮白紋路的右臂舉在半空中，一個閃耀著電弧的光球在他手心出現。聽到他的聲音亞力特艱難地抬頭望向空中，雲煙中一個熟悉的巨鳥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急速向他衝來，在這短暫的距離中兩人目光相交，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剎那。「亞力特！？！？」回過神來的雅蘭納顧不上思考剛才得到的信息，在離地面數米的時候拉起青翼同時甩出一道尖嘯著的波紋急速切割向地面上的兩人。亞力特拼盡一絲力氣躍向一旁，風紋擦著他的身子呼嘯而過，卻當頭撞在一旁剛站起來的艾斯身上。隨著撕裂，切割的聲音風紋一端自他身後穿出后消散在空中，其餘部分則四散碎裂扭曲著撞到四處又激起一番煙塵。
眼看著青翼飛速掠過地面就要重回藍天，晴空一聲驚雷數道激蕩著的閃電劃過長空準確擊打在青翼左翅上發出炸裂聲和油脂沸騰的青煙。伴隨著慘嚎青翼掙扎著一頭栽向地面，在樹林中清出一片空地最終撞停在一顆大樹腳下，大樹呻吟了一聲無數落葉飄揚著分至而下，像是造物主給予的葬禮。與青翼下墜的同時一顆明亮的煙火升騰起飛，拉出道高聳入雲的深綠色煙柱。
「操。」收回冒著煙的右手，瑪斯蘭望著空中顯眼的煙柱咒罵了一句，隨即朝跟著他追過來的密爾頓開口：「我去找那個風騎士，你去看亞力特他們。」說罷他向青翼墜落的樹林中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