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運齒輪的轉動
東部行省黑水鎮
艾加帝國遼闊版圖的東部行省雖然靠海，但臨的卻是探不到盡頭的無盡之海，因此這裡便成了十分荒涼的地方。雖然人煙稀少，不過卻很安全，至少龐大帝國機器的戰爭風暴很少蔓延到這裡。
黑水鎮是這東部行省較為繁華的城鎮之一，由於它是商路通往黑水灘的最後一個驛站，因此常年旅者不斷，熱鬧非凡，黑水鎮也是因此而得名。這座鎮子有著鮮明的特點，那就是旅館林立，每隔幾步便有一個旅館，這些旅館平時是平常人家的住所，過了每年的冬季便成了家庭旅館。而這座鎮子上最好的旅館，便是位於鎮口處整個鎮子里惟一的有旅行者協會授權的「旅行者之家」。
「總算到鎮上了。『旅行者之家』……..真是個樸實的名字。」小鎮門口，一個穿著灰黑色長袍，背著麻布袋子的老年人停下了腳步。旅館就在他前方道路的盡頭處，在這裡直路分叉變成兩條小道延伸貫穿整個小鎮，隨後在鎮子的另一頭匯合重新變回直路。老人的臉龐非常乾瘦，隔著皮膚能直接看到面頰骨的輪廓；嘴唇乾癟，鼻子有一絲鷹鉤鼻的樣子，長長的鬍子一直垂到脖子邊上，凌亂的頭髮和鬍子一樣呈現出風塵洗禮后的臟灰色。不過老人的眼睛卻是呈現出跟外表完全不相符的炯炯有神。他的目光發散了出去，但是沒有聚焦在某處，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喂喂喂，別站在這裡不動啊，擋道了！」趕忙收回目光，老人發現自己擋住了身後車夫的去路。「啊呀，十分抱歉。「說著他往旁邊讓開了道。
目送著車夫推著手推車進了鎮子，老人開始觀察起四周的環境。現在正是入夏的季節，小鎮上也呈現出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門外不遠處能聽見一群孩子在歡聲笑語地嬉戲打鬧，周圍泥地上不知名的雜草在人們足跡的夾縫中頑強地生存著，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老人似乎皺了下眉，朝著旅館繼續走去。
「叮鈴鈴」伴隨著鈴鐺的響聲老人推開旅館的正門。大廳並不大，布局也很簡單。左右兩側是單人或者兩三人用的小桌子，中間是幾張聚會用的大桌子，穿過大桌子正對著門口的是櫃檯，櫃檯一側老人右手邊是通往廚房的門，左側則是上樓用的樓梯。現在是下午，大廳里人還沒有上滿，不過撲面而來的旅館特有的帶著啤酒和香料氣息的熟悉味道讓還是老人感到十分舒適。一個正在擦桌子的侍者看到有客人來了趕忙過去迎接。「老人家您好，今天一定走了不少路了吧，趕緊坐下來歇歇腳，包讓我幫您拿著吧。請問除了您還有其他人嗎，今晚要住宿嗎？」
「就我一位，住宿就不用啦。」老人擺擺手。
「那您來這邊坐吧。」他把老人帶到了左邊靠窗的一個桌子。「老人家要先喝點什麼呢？我們旅館有自己釀製的果酒，緩解旅途疲勞有奇效，您可以嘗嘗看哦。」說著他將老人的包輕輕放到一旁椅子上。
「我這身老骨頭還是不喝酒了，給我來杯熱水就好。」看著臉上掛滿期待表情的侍者，老人微微一笑。雖然東部比較偏遠，不過有時候卻能感受到更多的溫暖，這是老人來東部這麼久以來的一個感受。「或許只是因為路途更加遙遠的緣故吧…」老人自言自語道，畢竟旅途越長能帶給人的感受也就越發不同。
「好嘞，那我去給您拿熱水去。」看到老人沒有選擇自家的特產，侍者稍稍有點失落，不過馬上他就恢復了笑容，繼續忙活去了。老人沒有說出來的是，他並非不想喝酒，而是不能喝酒。凌晨天還沒亮就出發，趕了整整一天路好不容易在日落趕到了目的地前這最後一處落腳點，追上了計劃中的時間表。而再過幾天自己還能否活在這世上下來都是未知數，在這種情況下誰會不想開懷暢飲一杯呢？不過，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從還沒到鎮子上開始，幫助老人在刀尖火海中走了幾十年的直覺就一直在告訴他有什麼事不對勁。好像是一種來自於某處隱隱的不安感，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直在放出令人緊張的信號。「為什麼會有種熟悉的不安感呢……」老人皺了下眉頭。在這種應當小心謹慎的情況下，酒精這種麻痹神經的東西自然是不能去碰它的了。回過神來，老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窗外夕陽正在慢慢降下，蜂擁而至的日光擠過狹窄的窗口，在地上灑滿了落日的餘暉。「唔……窗戶還挺乾淨的。」老人自言自語道。
「林德，等等我。」在小鎮的某處，一個男孩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步跑著。
「呀，阿凱你終於來了，都這個點了還沒見到你人影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去了呢。」前方不遠處那個叫林德的男孩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稍微有點事，從家裡出發晚了點，抱歉啦。」阿凱趕了上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是沒關係……..不過對老闆娘來說可就是另一碼事嘍…….」
「哎可別提她了，前幾天還剛被她給訓了一頓，不就是玻璃沒擦乾淨么，至於扣我整整一周的薪水嗎。」阿凱嘴一歪嘆了口氣。
「哈哈哈哈，沒事啦，趕緊走的話還來得及」看到突然變得垂頭喪氣的阿凱，林德忍不住笑了起來。「話說，我沒等你你不會怪我吧。」緊接著林德試探性地問道「畢竟，我可不能丟掉這份工作你也知道的，我就指望這個生活呢……」
「怎麼會怎麼會，我都沒想到你還在這邊沒走遠呢，真的是太好了哈哈。」
「那就好。」林德舒了口氣。「趕緊走吧咱們。」一邊走，兩人繼續聊著天。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漂亮的小姐光顧我們旅店呢。」阿凱一臉憧憬的樣子。
「別說美麗的少女了，哪有多少跟咱們一樣大的同齡人會來這種地方啊喂。」
「也是…..不過抱著這種期望總歸是沒錯的啊！說不定有哪位大小姐一時興起來這神秘的東部探險呢！」
「拉倒吧，真要探險的話，南邊的火山，西邊的河谷，哪裡不比這鳥不拉屎的東部好。」
「那……萬一是.想看海呢！」突然說道點子上，阿凱興奮地拍了下手。
「你別說，這倒是，想看海還是要來這邊的…」林德摸了摸頭「但是要看海肯定也不會選這條路的吧，往南一點通過東都走男爵港既方便又安全，北邊的話走鹽石鎮用不了兩天就能到海邊。」
「說的也是……來這裡的無一例外全都是朝著黑水潭的，我也還真沒碰到過想去海邊的，至少在咱們旅館……哎」阿凱嘆了口氣，接著哭喪著臉說道：「連做下白日夢都不行嗎，可惡啊你。」
林德哈哈一笑，嘴一撇，擺出一副「怪我咯」的表情，接著又開口：「哎，不過馬上夏天就要到了，咱們又有的忙嘍。」
「是啊，不過人多點好，我喜歡熱鬧的地方。」
「對我來說沒啥不一樣的……反正都是過客。」
「那可不一定，至少說不定能多認識一些朋友呀。」
「哎，我是沒這興趣啦。」林德嘆了口氣「就是覺得麻煩…….」
「這有什麼麻煩的，跟來自天南海北的人聊天，認識更多的朋友，難道不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嗎？」阿凱表示不能理解。
「話是這麼說沒錯……」林德欲言又止，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認識他們又有什麼用呢，說不定就死在他們想去的那個鬼地方了，就像爸媽一樣……
「算了這都無所謂，那你最近又聽到啥消息了？」林德岔開了話題。
「說到這個，今早聽一個騎手說這兩天可能會有大人物經過咱們這邊去黑水潭。」
「真的假的，什麼大人物？」
「好像是文迪斯家族的人，根據他們帶的豎旗和老大穿的服裝來看，似乎是伯爵有血緣關係的親屬。」
「這麼說來他們應該是去黑水礦的了…另外如果是伯爵的親戚的話，那就說明肯定也是個紋術師嘍？。」林德眨了幾下眼睛。
「是紋術師，這是肯定的啊。不過估計他這種身份的人不會跟咱們有啥交集的啦就是。」雖然這麼說，阿凱眼裡還是一副憧憬的樣子，畢竟被紋術師相中帶去帝都發展是幾乎每個孩子都夢到過的事。
「希望如此吧……」林德小聲嘀咕了一句。說起來，從自己記事起跟紋術師有關的都是不怎麼開心的回憶，為此還跟其他崇拜著他們的玩伴發生過多次激烈的爭執。林德心理想到。「總感覺這次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呢，如果遇到這位大人物的話。」
「您要的東西來啦。」侍者把托盤上的菜肴擺到了老人的餐桌上。「一打黑麵包，半斤火雞肉，一罐蘋果醬和一碗鹽漬豌豆。」「麻煩啦。」還沒等侍者上完菜老人就動手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來。「請您慢用。」侍者退了下去。窗外太陽剛落山，再過一會估計人就要滿了。這麼想著，侍者一邊工作一邊豎起耳朵聽起來食客們的談話。
「聽說北邊最近一直在吃敗仗，戰線又回到鮮血平原了。」旁邊桌子上坐著四位身著皮甲的傭兵，他們一邊喝著黑啤酒一邊在討論著帝國的事。「從紋術師軍團撤回後方開始就一直在吃敗仗吧。」「沒有術師果然是打不過北方人，不過我是想不通幹嘛要撤走他們。」「傷亡太大了吧，聽說幾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死了2，3個直系的人了。反正議會就是他們自個家的，估計不想再死人了。」「不過帝國軍隊打的敗仗越多，對咱們來說不就意味著工作機會更多了么，也不算壞事。」「得了吧，如果工作是去那個鬼地方，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種地算了，別忘了鮮血平原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北方聯盟成立到現在有五六年了吧，再加上之前五國的混戰，算起來這仗打了一代人的時間，確實也該歇歇了。」「我之前有聽協會裡的熟人說他們最近在忙著和議會核對結算這幾年的報酬和薪水等等，說不定真的是要停戰了。」「這樣停戰的話對帝國倒是也不虧，怎麼說多佔了能有四分之一個東部的面積。」「北方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善罷甘休？而且他們現在還佔據著優勢。我看議會這麼忙著算賬怕是國庫要撐不住了吧。」「誰知道呢。話說你們最近有沒有聽到關於西比斯人的消息，我聽說他們正在山對面集結軍隊。」「這事我也有聽到消息，這天下到處都不太平啊。」「肯定也跟北方的局勢有關。不過我倒是不覺得他們有膽翻過山打過來。術師們從北邊撤走後現在可都正閑著呢，上次他們打來的時候碰上術師軍團吃的虧難不成這麼快就忘了？」
「阿傑，林德和阿凱呢。」叫阿傑的侍者正聽著入迷，忽然身後有人打斷了他。「啊是亞蘭呀，你起來了？」阿傑回過頭，發現是自己的同事。
「剛洗漱完，差不多到換班的時間了，其他人都到了，這倆人呢？」
「…林德和阿凱還沒到呢好像。」
「還沒到，他們這是幹嘛去了。」亞蘭皺了下眉。
「這個…估計他倆也快了吧，沒事我多干一會也完全沒問題。」阿傑伸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算了，反正他們來晚了也不是扣我的錢，我先去準備了……你也別傻站著，沒看到那邊有人叫你嗎。」
「誒？」阿傑轉頭一看，老人正朝這邊招手，於是他趕忙跑了過去。「十分抱歉，請問您要什麼？」阿傑掏出了小本子和筆準備記下來。
「麻煩再給我……」就在老人剛開口的時候，伴隨著「叮鈴鈴」的聲音旅館的門被人推開了。
「再來點什麼呢？」阿傑順著鈴聲望向門口，發現進來的是林德和阿凱。可算來了，阿傑心理想到。朝林德點了下頭，便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要不要我給您再推薦一些吃的？」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的，此時此刻老人正處在獃滯的狀態，他的目光筆直地望向林德，眼中充滿了驚奇和詫異，甚至還有一絲茫然和不知所措。
「先生？」半天沒有反應，阿傑覺察到了老人的異樣。
「東西先不要了！」老人好像突然回過神了，猛地轉過頭來，倒是把阿傑嚇了一跳。「東西先不用了，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啊咧？」阿傑有點琢磨不清這是什麼情況。還沒等阿傑答應，老人直接把阿傑拉了過來。
「剛才進來的兩個人中偏矮的那個小夥子你認識嗎？」
「啊…你是說林德吧，他是我的同事，下一個班就是他了，怎麼了？」
「這樣啊……」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明白了，可以麻煩你現在把他叫過來一下嗎，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拜託你了！」老人似乎非常激動，他的目光變的異常明亮，阿傑甚至都能感覺到老人的手在微微顫抖。回頭看了下，林德和阿凱兩人走上樓梯剛到二樓。
「他應該是換衣服去了，等他出來我第一時間讓他過來找你，這樣可以嗎？」
「恩……就這樣吧。」老人似乎稍微平靜一些了，他放開抓著阿傑的手，低下頭搓著自己的鬍子陷入了沉思。
「那個……那我一會再回來。」阿傑顯然還一頭霧水，不過也沒多說什麼便朝二樓走去。歡聲笑語的旅館內一片祥和，似乎沒有人察覺到那即將來臨的那一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