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半傳功

  此言一出，小妖獸愣了，石子也愣住了。心中不停責怪自己.……怎麼一時得意忘形了！然後偷瞄少爺，準備好承受責罰。


  凡人一般若尋求修仙之途的，都是些大家子弟。


  偶有窮苦之人，身具根骨，拜入山門，或是偶遇機緣，成為散修。像是來李家做工的一些低階修士，要不就是小門小派出身，要麼就是修為低下的散修。若有朝一日修為上升，做個家族長老供奉，那待遇也能水漲船高，也是不錯。


  但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自由身！

  而如石子這般，從小就被賣做奴役，簽下了奴隸契約的，便生死都由主人，是算不得一個人的。且在社會上地位低微，充其量也就會被當作半個人罷了。


  像這樣的人，別說修仙了……贖得自由身都很難！這個國家有明文規定，只有三代為僕役者，且都是侍奉一家主人，則第三世的後代人，可以恢復自由身。


  然而.……不用細想，就能知道，這是多麼苛刻的一條規定。因為在三代人這般長的時間中，哪不都是主人說了算？若不想放你自由，真是隨隨便便一揮手的事情罷了。


  這些，石子也心知肚明。此時，見自家少爺只是愣住，還未發作，連忙解釋道：「少爺，是小的的不是，小的僭越了！小的只是.……從小父母雙亡，被賣做奴僕，唯一記得，父親餓死前，對我說……讓我活下去。所以才偶有對修士世界的好奇……其實，小的是萬萬不敢想的呀！」


  說罷，石子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心中惴惴不安，有些後悔自己得意忘形。


  小妖獸依然沒有說話，面上卻是閃過了一絲人性化的複雜情緒。


  它回想起，自己也是不知父母在哪，也許也是死了。自己便從一出生就被套上項圈作為他人靈寵玩物，與這少年的身世何其相似！


  只不過，自己堂堂九階大妖！自然有天地眷顧，得了機緣，逃脫魔爪不說，還得了好處……那自己偶爾眷顧一下小小可憐蟲，倒也不是不可以。


  「別小的小的了.……聽著都煩……」小妖獸低聲說道，聲音聽不出情緒。


  跪在地上的石子一顆心如落谷底，只覺得自己惹了這尊殺神，大概大限將至了。本想求饒，卻只哆嗦結巴的道：「小的.……小的……」


  「嗨，不就是想要些修仙的功法嘛。你以後自稱為『我』，別再低聲下氣的了。那本少爺就賞你幾套功法！」


  「小的遵……啊？」


  石子本是以為少爺定是下令讓自己了斷，或者最輕也是出去領板子之類，誰知少爺竟是.……說要給修仙的功法？！

  小妖獸似笑非笑的看著石子，神情間有些不可一世的樣子，懶聲道：「你會寫字？」


  石子連忙答道：「會！會！少爺，小的……哦，不.……我，我以前做一家少爺的書童時，學過。」


  「學過？」小妖獸這倒是有些奇了，它在唐宅時也見過凡人僕從，唐初見也有個小女孩書童。但是都不曾有機會學習，更不會寫字。


  「少爺.……其實，那時候，那戶少爺平時讓我旁聽，然後幫他寫文章，寫作業。有三、四年光景。所以.……後來被那家的大人發現了，說我盜學，就把我賣了。」


  石子很是誠實的解釋了一番，他摸不清少爺的心思。但他此時覺著，在少爺面前，只要誠實，定然是無錯的。


  「嗯，」小妖獸方才卻是將內視之法，用在了石子身上。觀察他的心跳和血液流速，探查他是否說謊。這也是原先在唐初見那裡「盜學」的方法。


  此番見石子心跳平穩，血液流速絲毫不亂。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取筆墨，我口述，你記下。」


  聞言，石子大喜，連忙取過筆墨，趴在小妖獸腳邊，磨了墨準備書寫。


  小妖獸回憶起李徊修鍊的功法，覺著應該可以，便念了出來。石子在旁仔仔細細的記下。


  一篇心法，一篇功法加上一些雜記。倒也有個萬字左右。石子的手早就寫酸了，但卻是絲毫沒有慢下速度，也沒有叫苦叫累。而是捧著功法，如獲至寶，緊緊抱在懷中。


  「以後你就照著煉吧，」打了個哈氣，小妖獸隨意擺了擺手，回房睡覺去了。


  身後，石子眼中熱淚盈眶，如看救命恩人或是救世主一般，看著自家少爺。石子今年十五歲，比李徊小上一歲，也不知現在開始修行會不會晚了些。


  但此時，石子只覺得，少爺的背影無比高大偉岸。良久，他對著少爺的房門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


  一夜，商船飛速的行駛，打著閃燈，箭一樣超過了許許多多的船隻。


  留下了一路「趕什麼趕！」「趕著去投胎啊！」「你家靈晶不要錢啊！」的罵聲。


  終於在第二日的破曉，到達了下一個停泊的港口。


  小妖獸的房間設置了法陣，防止顛簸和抖動。加上昨日吃夠了本，於是他一晚上睡的很好。一大早就伸著懶腰起了床，一邊感覺無聊，一邊又覺著好吃好睡的生活很好。


  推開卧室，只見石子已經在張羅著早飯——依然是一大桌滿噹噹的葷食。


  但是，再看向石子的臉，小妖獸嚇了一跳，道：「你丫昨晚從地獄走了一回啊？不會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了吧？」


  石子眼圈極黑，人也乾巴了一圈，但見了少爺連忙臉上堆笑，經過昨晚一事，他已是對自家少爺另眼相待了，已是發自真心的尊敬，這才早早的起來給少爺張羅飯菜。此時連忙不好意思的說：「少爺，昨晚船太顛簸了.……吐了一晚上沒睡著，讓您見笑了。」


  「顛簸嗎？我怎麼沒感覺到？」小妖獸有些納悶的又看了看石子。見他臉色發青，眼圈黑而深，人都瘦了一圈。想想還是不多問了。風捲殘雲的把早飯吃了。


  「少爺，還要一桌嗎？」石子問道。


  「咳咳.……」小妖獸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其實這一桌菜它真的覺得吃了和沒吃一樣，只是過了嘴癮。嘴上卻道：「不了，吃了這麼多，味道都差不多，剛才不是來人說今日停船嗎，我們去城裡吃吧。」


  「哦……」石子有些驚奇的看著少爺，心想少爺不愧是少爺，只用一餐就吃膩了船上所有的葷菜。自己昨晚都是和船員修士們，吃的全素宴，還不知道肉什麼味呢.……

  找到隨船的那名長老，長老正在安排卸貨，聽聞少爺要出去逛逛吃些東西，略有深意的看了小妖獸一眼，然後點頭表示太陽落山前回來就成。


  一下船，石子立刻就來了精神，到處散播著好奇的眼神。


  「少爺，咱們去哪？」


  小妖獸帶著石子隨意的逛著，學著齊猛的模樣抬高下巴，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大戶家裡的少爺。


  「唔……」它發現城裡竟然有不少妖修，但大都是化作半人半獸的模樣。只是長相上依然有些不同，很多妖修都身材更加粗狂高大些，還是很好辨認出來的。


  「咱們去那！」小妖獸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酒家。


  「哦，少爺。那應該是妖修的聚集地.……我剛才看見好幾個妖族修士進去了！咱們去……會不會不大好？」


  「嗨……下鯉城有沒有妖修？」


  「有啊，少爺！」


  「那火涼城有沒有妖修？」


  「也有啊，少爺！」


  「那到處都有妖修，你還怕個球呀！」


  「這.……少爺，主要是我在下鯉城時，就聽說妖修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打架……而且口味也怪，據說咱家做給妖修吃的靈食，口味都極重！我怕不合少爺您的口味呀！」


  「哈哈哈！」小妖獸只是大笑三聲，便大搖大擺往那酒家走去。心裡卻是在想到：石子你可猜不到，少爺我可不就是妖！

  石子跟在後面也只好前往。


  進了酒家，撲面一股濃烈的酒香彌散，一樓大堂，高朋滿座，每個妖修面前都有酒碗，桌上都放著至少三罈子酒。妖族嗜酒，甚至連女性都不例外，在坐的有幾名女性妖修，亦是用酒碗喝著酒。


  小妖獸放眼望去，發覺在座大都是四階堪堪化形的妖修。只有兩、三個五階。


  要知道，妖族前一到四階很好修行，而四階是妖獸到妖修的轉變，如一道天坎，過去了，將完全不同。而沒過去的，太多了。甚至就算身懷五階、六階血脈而在小時候便提前夭折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四階以上，每前進一步都是登天。礙於血脈等因素，許多妖修終其一生最多也就達到四階巔峰罷了。


  妖修的第一和二階也就等同於人族修士最低的聚靈境。三、四階能夠等同於凝靈境。而到了五階，直接等同於化靈境！六階則等同於御靈境！所以此處在座四階化形的妖修，也就是人族的第二段，凝靈境罷了。


  小妖獸心中覺得自己可是九階血脈，那真的是妖族的聖子了。於是下巴便更是抬到了天上，紈絝模樣盡顯。昂首看天，對著前來招呼的妖修侍者道：「給少爺找個雅間，你們店裡所有的菜，都給我上一份！」


  「噗噗——」


  「哪裡來的人類小孩，好大的口氣！」


  「這酒家掛牌兩百道菜，而且道道都是巨盤，專供我們妖修食用。這小傢伙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


  「.……」


  笑聲、議論聲頓時鬧起如一鍋粥。


  「我們少爺食量可大了！十個你都比不過！」


  石子卻是聽不下去了，少年心性，眼尖看見一個笑得最大聲的妖修，便氣呼呼的朝他喊了一句。


  這一句喊出，周圍卻是一靜。


  石子本是怒壯聳人膽，話一出口還有些后怕的。但發現自己吼了一嗓子，居然鎮住了場面，不禁有些自得。


  然而這自得，來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