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與君的辭別
那太監搖了搖頭,再次施了禮,向門外退去。
凝卿緩緩站起身來,摸索著往前走,她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神色空茫、無助。
忽然,她被椅子絆倒,跌坐在地,掙紮著爬起,又被椅子帶到。
我在一旁看著心急,又想到這是已成定局的往事,心下淒然。
她跌坐在地上,右手撐在地麵上,烏黑的發絲淩亂,裙擺糾纏在椅子與椅子的夾縫間。她低垂著頭,唇色妖嬈,細碎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神情,教人看不清。
直到一滴、兩滴,淚水濺落在地麵,我方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凝卿這一生……究竟得到了什麽……”
你本可以得到一切,隻是陰差陽錯,什麽都沒得到。我心中呢喃。
她似乎在疼痛,臉色慘白,全身收縮起來,她將臉埋在手臂間,口中低語呢喃著,“洛玄,洛玄……”她的手試圖在黑夜中抓住什麽,觸摸到的卻隻有冰冷的地麵,她的手不住地向前,向前。
這一生,也許隻有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隻念著那個人。
這一世,也許隻有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值得愛的是誰。
她高貴了一生,驕傲了一世,唯獨此刻,不管多狼狽,都隻想見那一個人。
然而,到最後,她全身的力氣都消散,這偌大的宮殿,她的鳳冠還放在角落裏,卻隻剩下她一個人趴在地麵上,再無聲息。
她死得淒慘絕豔,最後一刻,她依舊美得傾國傾城。但她離去,孑然一身。空茫的世界,隻有她孤身一人。
這世上,從此,再無莊凝卿。
“哈哈,哈哈……”徐公子仰頭笑了起來,笑到最後,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我避開了視線,不去看他眼中蓄滿的淚水。
我淡淡地說道:“阿玄,凝卿愛你,她雖從未說出口,但她,從很早很早起就愛上了你。”
我靜靜地望向了他:“你可知,凝卿至死最放心不下的是誰?”
“誰?”他聲音沙啞。
我緩緩地說道:“殿下徐夜溟。”
他的渾身一震,看向了我。他的眸光閃爍,震驚之色,不言而喻。
我的嘴角緩緩勾勒出薄涼的清冷笑意:“阿玄,徐夜溟,是凝卿的兒子。”
他望了我許久,忽而笑了起來,他溫和的笑意充滿了酸澀:“是啊,我早該在你把他交給我的那刻就想到了。”
“當年徐洛颯隨時隨地會傷害凝卿腹中的孩子。我用上古禁術將他引入10歲孩童的身體,讓他在萬枯殿經受磨練,隻是想保他一命。卻從未想到,凝卿之子聰慧過人,不過是2年的地獄生涯,已經知曉世事。”
徐公子如沐春風地一笑:“她一向聰慧,這是情理之中。”
“阿玄。”我淡淡地說道,“你也一向聰慧,那你可知,我們將他交給你的用意。”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眸光微閃:“我……知道了。”
我的睫毛輕輕顫動,我半闔起眼眸,唇畔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我轉身,裙擺如蝶翼般翩飛,墨黑色的長發襯得肌膚越發盈白。
“傾兒。”徐公子溫和的嗓音,如清風拂過我的麵容。
我停住了向外走去的腳步。
我側過頭,清淺的眸光倒映出了他秀美的麵容,我的嘴角輕輕勾勒出了清淺的笑意,柔聲說道:“阿玄,好好活著。”
他亦如當日那個遙遙舉杯的男子,嘴角噙著如沐春風的溫和笑意緩緩地點了點頭。
暖暖融融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恍然如夢。
我知他,一言九鼎。
原來,一轉眼,已經過去了數年。
我微微笑了笑,轉身邁出了房門。
走出門的一瞬間,是誰低低歎息了一聲,那聲歎息,從心底的深處溢出,嫋嫋如青煙籠罩著我。
阿玄,再見。
——
我與端木郡主再度馬不停蹄地趕回嶽州。
我想起了墨痕,他衣袂翩飛,獨立於山崖上,看著雲霧翻騰,神情清冷,飄渺似仙,仿佛隨時隨地會乘風而去。
他回頭微微笑道:“詡兒,你去吧。這是你的劫。”
這是我的劫?為什麽, 當他這麽說的時候,我想到的不是徐公子,而是另外兩個模糊的身影,在心頭縈繞。
“籲。”端木郡主勒住了韁繩,示意我們停下,她座下的那匹馬打了個響鼻,而她一直側耳傾聽著。
我靜靜地等待著她,一邊看向了四周的情形,空曠的山穀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騎著馬。
出了這個山穀,我們就能到達嶽州。
“你貴為鳳棲國的郡主、貴妃,卻潛伏在小公子的身邊,必然對於兩國的情勢了如指掌。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嶽州,究竟是誰在搞鬼。”
端木郡主沉吟片刻,說道:“我奉命行事,近幾個月一直護在你的左右,知道的並不比你多。”
“奉誰的命?”我微微側過頭,凝視著她,清淺的眼眸倒映出她豔麗的麵容,“傾顏公主還是你的夫君。”
她的睫毛劇烈一顫,緩緩說道:“你應該早就發現了,有時候我的行為舉止很像一個人。”
“傾顏公主。”我不願與她多打啞謎,直接說出口,“你雖然長得與她不像,但你蒙著麵紗時很像她。”
她眼底帶了追憶的深思,低聲說道:“我姓端木,自然是為皇家做事,潛伏到傾顏公主的身邊也是皇家的意思。傾顏公主需要一個替身,在她不在時,扮演她。”
“你,就是那個替身。” 我心下微訝,以傾顏公主的聰慧,怎麽可能放任端木郡主成為知道她最多秘密的那個替身。
她微微笑了笑,說道:“是,我就是那個替身。”
“你的意思……”我說道,“傾顏公主知道你的郡主身份,並且選擇了相信你。”
“是。”端木郡主點了點頭,嘴角浮現出了輕柔的笑意,“她相信我,就如我相信她一樣。”
我微微一怔,緩緩問道:“你是為了她放棄了貴妃的權位,守在了小公子身邊?”
她微微笑了笑,說道:“是。”她喃喃道,“我與傾祤情同姐妹。”
她說這句話時,眸光靜靜地落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