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助的盡頭
“詡兒!”綠意略帶驚懼和哭音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隻覺得整個人向前,臉直直地朝著那一堆的碎片而去。
“你們在做什麽?”小公子冷冷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在門口想起,他猛然間注意到了房間裏的情況,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然而我的右臉已經率先貼向了地麵,有一塊玻璃渣嵌進了皮膚。
“詡兒!”綠意帶著哭音地叫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公子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閃過嗜血的殺意,冷冷地狠狠地看向了那女子,一手抓過我,將我拉起,綠意不顧及地上零星的碎片,跪著爬過來,抱住我。
我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痛,眼前卻還算看得見景物,勉力笑道:“還好,還沒瞎。”
綠意隻是抱緊了我,低聲地哭泣。
那女子似乎被小公子的神情嚇到,有一瞬間愣了愣,然後揉著肩膀,叫道:“小殿下!那……那賤婢推我!”
“誰?”小公子的聲音冰冰冷冷,不帶一絲溫度。
那女子猶疑了一下,似乎想指向我,又想了想,指向了綠意。
小公子循著她的手勢望去,眸子微微深了一下。
我直覺不妙,暗暗皺起眉頭,握住綠意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真的……?”小公子的目光不是看向我,而是看向了綠意。
天真的綠意心直口快,說道:“不是這樣的!是夏小姐推了詡兒!”
那女子像是明白過來小公子不會對她怎麽樣,輕輕地笑了起來,眉宇間頗有些得意,說道:“這賤婢更過分,趁機將詡兒推向了碎片,還好殿下你來得及時,否則詡兒的眼睛都毀了。”
說到最後,她的臉上閃過憾恨,似乎在遺憾剛才小公子的及時出現。
我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子究竟是誰,但是以她囂張跋扈的性情,和綠意先前的恭恭敬敬,和小公子明顯的袒護,她必然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小公子沒有必要為了小小的一個婢女得罪這位小姐。我握住綠意的手越發用力。
綠意的臉色已經是慘白,她水汪汪的眼睛中含著淚水,叫道:“你……你……你血口噴人!明明……”她已經惱怒到說不下去。
我心下蒼涼,凝視著小公子冷然的麵容,心知,綠意將是被棄的那個棋子。
“你這女人真是會做戲,黑的也能被你說成白的!”我聽著這熟悉的口音,心下咣當一聲,微微側過臉,果然瞧見阿九趴在窗口,似乎是忍無可忍地探出了一個頭,大罵道,“你丫的以為大家沒眼睛啊,明顯就是你一副惡人相,還惡人先告狀。”
我抬起眼看小公子的神情,果然看見他微微眯起眼,用著探尋與打量的冷冷的目光看著我。
我的手略微握緊成拳,如果說,起先我還能為綠意說上幾句的話,現在,我是根本沒辦法插話了。阿九的出現,隻會讓事態變得越來越嚴重。
我站起身,然後跪下去。
“詡兒!”綠意唯恐我同她一樣,被碎片紮傷膝蓋,連忙出聲提醒。
我渾身一震,不敢再回頭看她,對小公子說道:“詡兒有過,一是容許外人進入王府,未來得及知會小公子,二是對綠意管教不力。”
“哼,你這是承認你的好綠意做的好事了?”那女子冷冷地笑著,難掩其不可一世的囂張。
我傲然抬頭,直視著她:“詡兒隻看見綠意推了小姐一下,其餘的事情,詡兒沒看見,也不會說什麽。倒是小姐你,可承認你對綠意所做的?”
她神情微冷,冷聲道:“小姐打下人,天經地義!”
我心知在這個王朝,下人永遠低人一等,心下悲涼,輕笑出聲:“那小姐,你想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她想怎麽樣!她都對你們做了這麽過分的事情!”蓬頭垢麵的阿九在窗外叫嚷。
我緩緩閉上眼睛,嘴角勾勒出清冷的笑意,淡淡喚道:“阿九。”
她咋咋呼呼的聲音乍然而止。
“哼,她用哪隻手推的我,我就要她哪隻手!”
我渾身一顫,勉力睜開眼。
我的餘光可以看到,綠意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她尚未褪去稚氣的臉上浮現出驚懼。
任她之前如何勇敢,她終究不過是個小女孩。
我看著那位女子,說道:“是詡兒管教不力,詡兒願意為綠意向小姐道歉。”說罷,我重重地將額頭磕向地麵,冰冷的地麵與額頭相觸,給我帶來鈍痛感。
“詡……詡兒……”我可以聽到綠意的呢喃聲,以及對可能失去自己手的深深的恐懼。
我微微一笑,繼續道:“如果一個不夠,詡兒就再磕,直到小姐滿意為止。”
一個……一個……再一個……
額頭與地麵相撞擊,我的眼前一次次發黑,我知道臉上手上的血跡斑斑,自己一定狼狽不堪。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低賤,很屈辱,但我無法讓正值妙齡的綠意因我而失去一隻手。
我一次次地磕著,偶爾會看見那女子嘴角譏諷而得意的笑容。
直到不知道額頭與地麵相撞多少次,地麵上似乎已經有薄薄的一層血跡,我在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趣。
我心下略微釋然,以為她,終於願意鬆口。
她走向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道:“哼,我答應你,我不要她的手了。”
我的頭暈暈的,但我仍然想微微一笑,卻聽到她下一句話:“那就拖出去打五十個大板吧,當是個教訓。”
我先是微微一愣,不解其意。
然後看到綠意麵如死灰,神情恐怖,方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嚴重性,我猛然抬頭,看向了那女子,卻看到她掩嘴而笑,神色冰冷,對上我的目光,嘴角輕輕揚起。
我的手心冰冷,我不知道是我失血太多,還是倍感無力,隻覺得大腦耳邊轟鳴之聲不絕於耳,眼前一陣陣發黑。
小公子神色淡淡說道:“隨意。”便有一兩個侍衛進來拖著綠意就走。
綠意一改之前的樣子,哭著叫著“不要”“不要”,她隨意揮舞著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又什麽也抓不住。
我神色茫然,看著她綠色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那帶著哭音的聲音也漸漸消失。
我不知道那女子又說了什麽,小公子又回了什麽,然後兩個人一起走出了我的房間,隻留下一片狼藉。
我覺得眼前不斷地發黑,心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好像落入了一個無底洞,沒有盡頭,沒有終點。
誰在我的耳畔叫著什麽,我全然聽不見。
模模糊糊中,我好像抬起頭,看到了滿是泥汙的一張臉,她眼睛亮亮地看著我,眉頭皺起,好像很擔心地在問些什麽。
我卻是什麽,也看不懂、聽不懂。隱約有一句話在耳邊徘徊。
人命如草賤如塵。
我無力救助的,豈止綠意一個。
沒有墨痕、小公子,我不過是勢單力薄的一個平民女子。
我怎麽會漸漸忘記了,當初被一場大火燒死的小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