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契闊
黑使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女子便輕盈地轉過身去引著我們走向二樓,沿著中軸旋轉的樓梯向上,映入眼帘的是塗白牆面上橫掛一長卷字畫,「女史箴圖!那不是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嗎!」我極愛顧愷之的畫風,但卻不敢想象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東西!畢竟只是一間小小的酒肆作坊,而現在、竟然只被酒肆的主人用來裝飾牆面!誰又會把稀世珍寶隨意地掛上牆壁呢!我忙跑了上去,仔細查驗。
只見畫卷十二段,分別描繪了馮媛護主、班婕妤隨行、晉裝貴女端莊優雅的對鏡梳妝…那畫中人物飄逸,線條細緻,下筆有力並連綿,人物神情自然而逼真,絕不可能是宋代的摹本,況宋之摹本存世也不過九段!
我正暗自驚詫地看著,女子卻移步上前,用衣袖掩鼻輕笑地說道:「嘗聞先生博學,見之,果然!」頓了頓又說道:「先生不妨落座,這畫卷我讓小二取下,先生可細觀之。」我當下大窘,卻又不得不佩服這女子的善解人意。
緊跟著女子,我們走入一個靠左的雅間,那女子又引著我們落座,點頭笑著說道:「各位稍待,酒菜照舊片刻就來」又轉頭笑著跟白衣使說道:「白大人,新釀的三花酒已出…」
「三花酒出了?太好了!阿珠,這次你可不能小氣,必須均我二壺。」白衣聽著立馬咽了咽嘴裡的口水,滿臉期待,又怕那女子不允,又急切的說道:「你看、我今天還帶了客人不是…」
「白大人,本來你要二壺倒是沒什麼不可、只是,您可別糊弄我」那女子說著慧黠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您的客人可不愛飲酒,何況、你尚有公務在身,不妨先喝一壺,改日再來飲了便是!」說著又朝我笑了笑說道:「先生稍坐,我去沏一壺六堡茶來,讓先生品上一品,看看人世出產的、和我這出的哪個更好。」說著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往門口走去…
「哎,阿珠,你這太不夠意思了,簡直厚此薄彼!對這小子也太好了!」白衣見女子離去,無奈地直跺腳,又小氣的瞪了我一眼,「你說你,怎麼誰都知道你、哪都有你呢!」
「我看你是又活回去了,大白」黑衣抬起了看著電子屏的臉龐「其他地方不講,在這裡,黃泉啊!我們能不知道他嗎?想不知都難!」
「為什麼?」我一臉犯二的問道。
「為什麼?哼、」黑衣使戲謔地盯住了我的臉酷酷地說道:「你們人間,有一句話說的可真對,鬼才知道,鬼當然知道人間的一切,包括你!」
我突然感覺信息量有點大,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於是又接著弱弱地問:「那我也死了!怎麼不知道你?」
「醫學上定義,你是死了,但在我們這裡也可以說還沒死,或沒死透。」
「沒死透?」我疑惑地問。
「是啊,二十四個時辰之後,你入了鬼籍,才算真死。」白衣接起話茬說道。「而且,孟婆湯,奈何橋也是等要去投胎時才過的,這樣,就前塵往事盡忘了。」白衣說著拿起小二奉上的銀酒壺,灌上了幾口「好酒!」他笑著說道,可我分明在他的臉上捕捉出幾分落寞來,唉、看來,不管是人世或黃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我當下由心喟嘆,搖了搖頭,接過另一個跑堂遞上的畫卷,細細的看了起來。
「真是好畫!」有生之年得見顧愷之的真跡、我興奮異常,可一想到這畫卷在這的安放,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不由抱怨著說道:「這十二段,每段都價值連城,這酒坊的主人真是不懂得…」
「不是不懂得,而是奇貨太多,這根本就不夠看的、」黑衣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又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嗯?」我迷惑的抬起了頭。
「她單名一個珠,全名,全名喚作綠珠」白衣用手高舉起銀壺,自上而下,心滿意足地傾倒起細長的酒液進入口中,滿眼迷離的緩緩說道。
「綠珠?石崇,難道、是晉代石崇的綠珠?」我驚愕地張大了嘴。
「是誰喚我夫君來?」正說著,門口傳來了女子的聲音,只見那個女子站定在門外,正笑臉盈盈地、手托著一壺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