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木荼
搜神記有雲:千歲龜黿,能與人語;千歲之狐,起為美女,這一切的緣起緣滅,數之至也…
我的故鄉在吳越交匯之地,那裡高山青翠,溪流遍布,出產的茶葉亦因氣候土壤十分有名,而我,因祖上餘蔭,承繼了小座茶山,日子倒也閑適安穩。
鄉里習俗但凡孩子出生便會在滿月抓周,那一年的我卻抓了滿小手的茶葉,父親以為祖業後繼有人,欣喜之餘,取名王茗。
日子不咸不淡的行雲流水,這一年,我剛及弱冠。
「茗哥,茗哥!」
一聲呼喚將我從陸先生的茶經拉回來,定晴一瞧原是隔壁的獵戶黑豹。
只見他將袖子一擼,不管不顧的獨自對著紫砂茶水罐一痛牛飲。我倒也司空見慣,這一壺本是為他準備,每次回報我的都是他山間的見聞。
「茗哥,今天你猜猜看我遇見什麼了?」
喝完茶水,黑豹坐到桌邊,我推過一碟五香蠶豆,他便笑將起來說道:「每次茗哥最心疼我,哥,今天我追一隻獾追的緊,「不覺竟追到姑娘峰頂…」
什麼?姑娘峰頂?那山間崎嶇難行,況時有山石崩塌,是險峰,我不覺暗暗吃驚。
「可氣上了山崖頂,卻被那廝逃脫了!」說道此處黑豹一臉惋惜。
「不過,茗哥,今天我也有大收穫,關於你的…」
「關於我?是什麼?要送我狐皮裘還是鹿皮襖?」我打趣道。
「哥哥~別說這些沒有,要真有,我這還需要不是?」說完,便拍拍自己的肚子。
「哥~這次說真的,你猜我發現了什麼,姑娘峰的山崖之上,有一棵三人也合抱不來的茶樹。」
我知道在井陘縣南康莊村,有一株4個人才能合圍的隋代老槐,如皋九華鎮也有棵平均冠幅19米的銀杏,茶樹若要長成如此不易,只聽說雲南勐庫有古茶樹。
黑豹在山谷深處的姑娘峰發現參天古茶樹的事,當下便勾起我的興緻。
家裡茶山上茶樹所產的日鑄,北宋詩人晏珠有贊:稽山新茗綠如煙,靜挈都籃煮惠泉。
只是日鑄雪芽採摘標準嚴格,而茶樹時年曆久產量竟漸漸微少起來。
若是有其他稀少優良品種的茶樹來培植,或許能讓茶園重新煥發青春?我暗自思忖著。
「黑豹,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茗哥,怕這世上只有茶能讓你面孔變色。」
「少貧嘴!」我故意作勢去打,那黑豹卻已笑著跳出三丈之外。
「好哥哥,你饒了我吧,明天我帶你去便是」說完一溜煙的跑不見了。
一夜輾轉,冥冥中似有無形之手將我推將過去,半睡半醒間滿目翠綠的古茶樹枝婆娑。
天剛亮,我便拿了百寶箱跟了黑豹沿著野竹叢生的山路,去往夢中的烏克邦。
山路崎嶇,山林間溪布密布曲折,逼狹之處,用手腳并行,一路攀岩,好在一年之前的野地訓練教程,這些也不覺得苦累。
黑豹矯捷的走在前面,一路收拾著花蘑,紫芝。
眼看沿崖快走至山腰,清澄的天空忽然颳起了一陣狂風,一瞬間飛沙走石,我倒吸一口冷氣。
黑豹更叫苦不迭,「見鬼了!這說變天就變天,停在這千萬別把命交待了。」
奇怪的是,出門前我曾卜了一卦,卦象天晴無雨。正想著風越發大了,不知何外飄來一團團黑雲夾著豆大的雨點砸在人的身上,竟生出痛來。
我暗暗吃驚,曾聽祖父說過,一花一木都是有生命的,時間久了亦會成精,山谷溪流無人之處精怪最易修鍊。
急忙閉目念起辟邪咒來,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出窈窈,入冥冥,氣佈道,氣通神,氣行姦邪鬼賊皆消亡…急急如律令。
念至一半明顯覺得風小下去很多,念完睜目天空清澄的一絲雲彩也沒有,看地下亦是乾的。
黑豹此時哆嗦道:「茗哥,莫要是撞邪了?我們還是下山別去了吧!」
「不行!已經走到這了,我到要看看何方神聖,這般故弄玄虛,別怕,自古邪不勝正!」
說著話,我們便又向前攀附著岩壁而行。這一路卻順暢無限,不一會便到了山頂。
我遙望看參天古樹,茶葉墨綠泛著金光,一股極淡的清香入得鼻竅,忙走近去瞧,仰頭望去只見那樹似有五層樓高,樹冠出奇華美龐大葉子油綠,表皮粗糙,好一棵寶樹,我由心而贊。
茶樹,不同旁系,對水土要求極高,因水土不同,味道也大相徑庭,這姑娘山之下有一處山泉小眼,日日滋潤著茶樹,生的恁般好,土質是…正想著卻聽得黑豹一聲驚叫…
我順著黑豹手指所指位置望去,只見一隻手掌般大小的黑蟻正啃食著茶樹,木屑灑落一地,竟已啃出碗口大小的洞來。
心沒來由的隱隱心疼起來,順手拿起塊山岩奮力砸去,卻不料砸偏去,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是砸落那畜生左胸處兩根腿腳,流出暗紅色液體來。
那畜生扭轉頭朝向我,對望間不由驚駭,它的眼,竟然,它的眼,竟泛著妖異的紅色。
須臾間它爬下樹轉向朝我快速行進而來,黑豹忙搭弓射箭,一隻只竹箭嗖嗖朝著黑蟻而去。
那廝卻也聰明狡詐,知道處於劣勢,竟忿忿扭頭而去,片刻隱於草叢不見蹤影。
我忙大步走向茶樹,用布輕輕撫去細屑,拿出百寶箱內的獨門配製的生木靈細細的塗在樹的傷口上又用布條將傷口包紮起來,我防著黑蟻還來,又掏出石灰硫磺之類,散灑在四周。
黑豹則立於一旁全力警戒著,他因遇險臉上通紅,也難為他,今日所遇之事,只怕十年也難碰上,這句話,在一年後的某天又再次應驗,認識我,正如歌中所言:別問是劫是緣。
做完這些,我采了些粗壯的成熟枝條預備扦插之用,撫了撫茶樹。遇見如此怪異大蟻只怕夜長夢多,於是趕在太陽落山前黑豹和我下了山。
日子繼續不咸不淡,黑豹依舊日日到茶鋪里,說著每日進到山裡的趣聞,只是不再敢去姑娘峰,私下問我:「哥,那蟻恁大,怕是成了精了?」
我知他內心驚懼,便寬慰他道,山水養人,這些山物得了山地靈氣自然長的大些。
心裡卻有些過意不去,不是我直拗,興許黑豹還是昨日那個什麼也不怕的黑豹,索性這人生性魯直,亦不曾再追問下去。而扦插的茶苗長勢非常好,直到茶園的田伯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