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庶女
寧朝。
八年前,京都的上空來了一艘巨大的造型奇特的船,全身呈黛色,黑漆漆沒有光亮。看著竟跟京都差不多大,朝廷派人探查,派兵攻擊,用火炮轟炸,皆無反應,漸漸民眾都習慣了,任它在那裡。
元飛容一直都有好奇心,但不是現在,她將眼神從空中移開,摔倒在花叢里,用雙臂擋住臉,一根藤條「啪」地就打中了她的後背。
元家三朝為相,到元時運這一代已是鼎盛了。除了炙手可熱的寧王府,聖上最信任的就是元家。
元時運其它愛好沒有,獨愛美人,府里妻妾眾多,子女也多。元飛容排行二十九,當然沒人在意她的名字,畢竟她生母早亡,又不受寵,直到跟寧王府的一個同樣不受寵的庶子訂婚。
但再不受寵,也是王室子弟,元飛容如塵埃生活了十三年,才顯現於府里人前。
「你竟敢肖想寧小王爺,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元飛容抱住自己的頭,被人注意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是被嫡女。
誰不知道寧王府歷來受聖上寵愛,尤其寧世子,頗得聖上信任,幫著聖上做了很多事情,現下正在忻州剿匪。雖有侍妾,但世子妃未定,京都閨閣女子無不嚮往。
論身份地位、才情容貌,有誰比她這個丞相府嫡女更適合呢。可是這個卑賤的庶女,與寧王府庶子訂婚也就罷了,但竟被寧王府退了庶子的婚約,改成做世子側妃,不同於一般的侍妾,側妃可上玉蝶,身份高貴。
老實說,元寧歌容貌俏麗,身材高挑,在京都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確實和寧王府很相配,如果忽略她手裡的藤條就好了。
元飛容沒敢跑,雖則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寧王府看上了她,但她仍是任元寧歌打罵,像以前那樣出過氣就好了。
可是元寧歌不這麼想,這個庶女,以前沒有存在感,一出現就是這樣大的舉動,一定是有心機手段的一個人。
這麼打著,眼裡已經露了凶光。
後面肅立的二名丫鬟一驚,以前大小姐對於這些庶子庶女只是冷嘲熱諷,打罵幾句便罷了,今日怎有癲狂之態,那個庶女本就身材單薄,這會兒身上血痕累累,沒有聲息,看著竟是要出人命!
二人對視一眼,連忙上前阻攔。
元寧歌卻是瘋魔了般,想要置她於死地,卻沒有想過一切都是她在臆想。
元飛容抱著頭把背部露出來,減少傷害,仍是一言不發,感覺到太陽一點一點沒下去,黑暗爬滿整個元府。
過了好一會兒,元寧歌似是累了,扔了手中的藤條低頭瞧元飛容。
一直低垂著頭的元飛容轉過來,露出白皙稚弱的面龐,只是那雙眼睛直愣愣看著她,又像是盯著她的身後。
「大小姐,您該是累了…」元飛容不輕易說話,跟她的外貌一樣,聲音更顯柔弱,惹人憐愛。
元寧歌見她還能說話,欲抬手示意兩個丫鬟來收拾她。可是腹部一陣劇痛傳來,一根手腕粗的粘膩觸手貫穿血肉,正扭曲著,旁邊的兩個丫鬟早已面無人色,雙腿抖索。
元飛容強撐著站起來,轉身拔腿就跑,沒有回頭。
府里的老榕樹比寧朝歷史還要久,人們都說,但凡長久之物,易成精怪。從樹冠陰影里伸出來的觸手,粘膩濕滑,很多年前,元飛容就見過這樣的場面。
可是府里的人都看不見,那巨大榕樹枝幹里,層層疊疊腐敗的屍體。
元飛容害怕留下血跡,撕了裙擺裹住後背一路跑進星苑。
星苑。
不過是偌大的丞相府里一處小小的院子罷了,破敗,簡陋,裡面收拾地很整潔。
「寰音。」
對著正在灶房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一個黑影說道,她就快速進了內屋。
屋內床幔低垂,元飛容跑到殘破的屏風後面忍痛脫了衣服,寰音已經左右手各提了兩大桶水倒進大浴桶。
她只有這麼一個奴才,自小服侍她,不過生的膀大腰圓,且還有些痴傻,被灌了啞葯,以前服侍她母親,現在服侍她。
對於元飛容身上交錯縱橫的傷口,寰音黑黃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啊…啊…」兩聲,用帕子輕輕拭去血污,再小心用乾淨的粗布包紮了,畢竟多的東西也沒有,多少年都這樣過來了。
她身量沒怎麼長,衣服卻還是有些小了,大夫人許久沒送衣服過來了。
緩了好一會兒,她迷迷糊糊趴在旁邊的小榻上,看著寰音忙碌。
先是給她餵了不知哪裡來的地瓜,又是溫溫的水,接著旁邊便傳來脫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寰音正抱著一個十分高大的男人放進浴桶。
四年前,那艘奇怪的船里在夜裡落下來這麼一個男人,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面容英俊,沒有束冠,頭髮還沒有元飛容一個指節長,穿著奇裝異服,胸前掛滿了精緻的徽章。
可是很虛弱,有時只微微睜了眼便昏睡過去,又很頑強,四年來只斷斷續續喝了水,還沒有死。
元飛容收留了他四年,好奇心卻一日重過一日,他跟寧朝的那些男子看上去很不一樣。
寧朝男子俊美者眾多,她爹即使年過四十,仍舊儒雅俊朗,很多小姑娘都想要入府,更別提那位寧世子,多少女子的夢中情郎。
看著寰音給他換上下人的衣服,又放到床上。柔軟的床給他睡,元飛容要是冷就和寰音擠著睡,其餘時間就自己睡了小榻。
打開床上的一個小包裹,那是男人的東西,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刀都划不破。又拿了一柄有她小臂長的槍,朝廷也有東洋傳來的洋槍,她沒有見過,她手裡這把,跟銀子一個顏色,拿起來有些沉手。
一握在手裡,就感覺手和槍融為一體,元飛容有種自己可以隨意使用的感覺,但不過拿了一會兒手就酸軟起來。想了想,撩開裙子,扯了頭繩把槍綁在小腿上。
元飛容背上緊繃疼痛,她走到寰音面前,指了指男人,仰頭對她說:「我們帶上他,逃出去。」
寰音啊啊兩聲,轉身快速收拾了一個小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