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陸紅塵的往事
這一次的精氣風暴，比之上一次更加強大，縱方賢用盡全力，亦難恢復，最後，不得不亦步亦趨，一頓一停，直至四天過後，有所適應，才開始引風暴全力衝擊。
風暴煉體，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其痛苦非常人所忍，這是一種無情的自我折磨，可若不如此，又如何超越常人？又怎麼能在漫漫的修之一途中，為未來的修行之路鋪下強大的基石？
第五天，方賢拼盡全力，與精氣風暴互相膠著，不見高低，除了圓形印記所護住的天府外，余處之骨，裂而合，合而裂，當得是慘烈無比，但每一次的裂合之後，都比之之前可承受更大的風暴衝撞。
第六天，精氣風暴已難傷骨骼，但附骨之血肉生而滅，滅而生，相互循環，膠著不下，縱使血煞之軀，亦不見其效，唯有淬取生之本源，方得見功。
第七天，離去十日的陸紅塵返回，無有言語，順其自然，靜默而觀，而這一天，方賢已不用吸取生之本源，骨上的血肉得佔上風。
第八天，方賢依舊。陸小羽入山，獵青蛇數條，配以靈粹，烹以大補湯一鍋，獨享。
第九天，方賢如無皮之人，血肉涌動，血煞之精，如烈火灼灼，潤其血肉，鑄其筋骨。
第十天，方賢盡復，精氣風暴已不再有效，陸紅塵輕言：「不要猶豫，不要留情，撕之，碎之，吞之，噬之！」
第十一天，方賢骨骼如血，晶瑩而剔透，血煞之精耗盡，淪為凡軀，皇級大成，陸紅塵再言：「骨肉小成，當以水擊筋骨，火熬五臟，風刺膚髮，金鍛四肢。」
陸紅塵語畢，以法相加。
第十二天，一場秋雨一場涼，方賢依舊。
第十六天，方賢骨可承水千鈞之擊而不動如山，腹臟灼灼如火而外法不浸，膚髮如鋼而刀兵不懼，肢承泰山而行走如雲。
修之途，人無數，王中王，數不數？
王中王里誰稱皇？同行路上且莫慌，昔日之差今補上，盼望前路戰成狂！
「啊！」
方賢大吼，音鎮四方，歷經重重劫難，終於破關而出，此中之痛、苦、難、耐、唯有自知，與此同時，陸紅塵輕撥琴弦，新衣立披而上。
擁抱，又是一個擁抱，一個憔悴伊人的擁抱。
「不能拒之，何不受之？」
陸紅塵撫琴輕言，方賢聞言，坦然受之，陸小羽則月下獨酌，輕唱：「我的愛，在何方？」
……
幽雅的琴聲，如重重幻影，似遠離紅塵，有憂傷，有難忘，不知不覺，時間匆匆而過。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路過紅塵，路過人生，路過，路過，一切都以擦肩而過！」
陸紅塵觸景有感，往事一幕幕，回首於心間。
「師傅，你好像有過一段不一般的感情啊。」
陸小羽在地上打滾，翻到陸紅塵旁邊，他醉了。
「三歲時，我與堂姐村頭溪邊捕魚，星幻盟騎士踏水而過，濺連一身，我曾許下豪言，來日，必當頂天立地，護其一生不再受辱，堂姐笑允。」
陸紅塵緩緩道來，說出了塵封不知已有多久的往事，方賢三人不知其意為何。
「堂姐？是師伯么？」陸小羽大著舌頭，不恥而問。
陸紅塵點了點頭，撫琴再道：「兩年後，青陽上人來訪，拜其為師，隨其前往仙島沚陳。」
琴音憂傷，曲調緩慢，陸紅塵接著說道：「十五春秋，不忘豪言，勤修苦練，終有小成，離師急返。」
「返回之日，恰是堂姐大婚之時。」陸紅塵輕言，琴音激進，步調如急流，卻又暗含無奈。
「是夜，酩酊而醉，十五嚴寒為哪般？」
少年熱血，一語不和，抽刀就磕，更何況心儀之人被奪，而這對像恰又是方賢的師傅，張晶兒會意，代方賢而問：「然後呢？」
「渾渾然入千雲庄，遇雲芳仙子。」
陸小羽打了個酒嗝，迷糊而道：「雲芳仙子？好熟悉的名字啊。」
「再然後呢？」張晶兒再代方賢而問。
琴音雜亂，似有頹廢，陸紅塵說道：「仙子不棄，得以日日深杯酒滿。」
「三月人生，人生三月，仙子攜我遊歷天下，縱情山水。」
琴音五調，如入春境，冬冰化水。
「一千零一個朝雲晚霞，似有所醒，似陷其中，難辨本心，又入黯境，前路似瀚海孤舟飄零。」
琴聲雖如春拂人意，但方賢三人心裡卻一緊，黯境三魂七魄之劇變，極其危險，十不存一，以陸紅塵當時的心態，萬難存活，必當有所斷。
方賢為其師感到愧疚，問道：「然後呢？」
琴音再入傷境，陸紅塵道：「香山，仙子以竹傳書。」
「上面刻了什麼？」
陸小羽再次打了個酒嗝而問，后拚命搖頭，雲芳仙子這四個字越想越熟悉，就是記不起在哪見過，不由得怪自己剛才喝的太多了。
「君之情兮無底深淵，君之心兮如償所願，君之身兮怒海孤帆，千日矣兮為何難斷？相逢晚兮妾何敢怨！妾之身兮願為君影，妾之心兮君欲哪般？」
陸紅塵輕撥琴弦，字句顯現，張晶兒逐一讀出，后問道：「哪般？」
三人皆明了，雲芳仙子的告白，用意明顯，陸紅塵必需抉擇，要麼選擇自己，忘卻前人，改心換態，爭渡黯境，要麼依舊如故，魂魄寂滅。
陸紅塵輕道：「亂我心者，再見兩難。」
「想起來了，我在禁地里見過雲芳仙子的墓，師傅，難道仙子已逝？」
陸小羽拍了拍頭，終於想起來了，數年前，他偷入禁地，得見一墓碑，上刻藍雲芳仙子之墓。
音境改變，似有悔意，陸紅塵道：「路行千里，終有所悟，愛者，悅矣，復返。」
「難道那碑是假的？」陸小羽再問。
琴音加深，含有無盡悔意，陸紅塵道：「留書而逝。」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畫面再現，仙子已傷，藍裙染血，以血留書，香消而去，陸小羽揉著眼睛讀出，后罵道：「哪個王八蛋殺我師娘？」
「是誰殺的？」方賢也問道。
琴音中斷，陸紅塵一嘆，道：「魔子布雖強，可敗仙子而無擊殺之力，當為意冷心灰而絕。」
張晶兒兩眼通紅，往事已矣，畸形的愛戀是不幸的，而另一段情緣，卻更加不幸，雲芳仙子之死，雖非師傅所為，卻有著絕大的因果，為其一生之憾事，愛上一個人，或許很容易，也或許很難，但忘記所愛之人，卻是難上加難，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忘不了，最後咽唔了半天，問道：「之後呢？」
鳥雀四嗚，日出東方，琴聲再響，陸紅塵道：「葬仙子，入萬魔界，斬魔子布，回千雲庄，從走昔日路。」
恨不相逢早，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
「莫傷美人心，莫負佳人意。」陸小羽有感而發。
旭日洋洋，琴聲鐺鐺，似有所釋，又似眷戀時光，一曲畢，陸紅塵彈指揮出兩道光芒，分別隱入張晶兒與陸小羽額頭，道：「此次會友，得星兩顆，可護你倆黯境不滅。」
「什麼星？是天上的星星么？」陸小羽抬手摸向額頭，一顆星隱隱而現。
「是也，非也，天生一星，修得一星，可化世界，可長萬物，可觸本源。」
張晶兒聞言，以力相驅，一顆袖珍版的星辰現顯。
「師傅，這麼好的東西，還有沒有，再來一顆。」陸小羽也如張晶兒一般，召喚出一顆細小星辰，后又眼巴巴的望向陸紅塵，畢竟三個人，只有兩顆星，不好分，那若有第三顆吧，就應該有第四顆，第五顆，甚至更多，最好，滿眼都是小星星，一顆一顆亮晶晶。
張晶兒也正好有此意，不過卻不像陸小羽一般，想那麼多…
「天地異像，本為世界雛形。」
陸紅塵拔動琴弦，天地異像自方賢額頭顯現，將兩顆星強壓而下，最後消失，回到了方賢的額頭印記處。
「難道這顆星比不上大師兄的異像？」
陸小羽收回被壓下的星辰，不解而問。一為雛形，一已成形，怎麼會被壓下呢？
「未能契合。」
「大師兄，看到沒有，看到沒有，什麼是氣運？什麼叫造化？這才是真正的大氣運，這才叫真正的大造化。」陸小羽歡快而歌，一會兒繞著方賢轉，一會兒又繞著張晶兒轉。
「時也，勢也，以此星溫養於你倆體內，或可依此，修出一顆屬於你們自己的星，縱使未能，他日有人相召，切莫強留。」
「師傅，這兩顆星只是暫時寄養在我跟晶兒姐體內？」陸小羽跳了起來，這對他來說不亞於從天堂到地獄。
看到陸紅塵點了點頭，陸小羽立馬抱著方賢的手，說道：「師兄，你摹刻異像時的第三關卡是用的什麼方法？」
張晶兒也很想知道，畢竟以掘體境的修為，成功摹刻天地異像於已身，那只是在傳說之中方才有過，其中之困難，如凡人登天一般。
方賢將額頭印記顯化，對著張晶兒與陸小羽說道：「看。」
「從一個平的變成了一個圓的？」張晶兒不解。
「不錯。」方賢點頭，這正是第三關卡的關鍵所在。
陸紅塵點頭，說道：「有容乃大。」
方賢聞言，暴汗，他是碰壁后，以致差點身隕，再以性命為賭，嘗試所悟終成，不想師叔一言既然。
可以想象，如若陸紅塵未見故人，經其點撥，必可直達。
陸小羽也有所悟，說道：「我懂得了，平的，只能摹刻其上，而圓的，不僅能摹刻其上，還能包含其中，等於間接將空間放大。」
方賢回道：「正是如此。」
「師兄，我說你怎麼只有痛過才知道領悟啊。」
陸小羽不解，這第三關卡的關鍵所在並不複雜，何以落得身形崩潰，才有所悟，才有所成。
方賢沒有回答，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陸小羽終歸年少，才十又其六，又隨師叔悟道紅塵，不太明白，再難的難題，只有解決了之後，才不叫難題，更何論以簡單的方法，來解決這個難題之關鍵的所在？
「可曾有名。」陸紅塵撫琴而問，平靜而自然。
方賢想了想，說道：「破滅可好，有破滅方有新生，有新生世界可成，追其根源，當為破滅！」
「天眼可開？」
「已有雛形！」
方賢回答，眼泛紫光，看到了讓他臉紅與心跳加速的一幕，后急忙隱消，但扭抓之疼，終沒逃過。
「善。」
陸紅塵撥弦，琴音悠揚而自然，讓人如入其境。胡楊的種子，萌芽於戈壁之上，破石紮根，經三百天烈日不斷，歷六十天暴雨不停，年復一年，終得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