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謀
咸康六年八月十四,薄雲虛掩月的華輝,臨近十五的月亮格外光明。月光下澈,灑於庭院,只見褚府中褚裒正一人在庭中端茶長思。
「簡姬。」褚裒呼道。簡姬,是褚府通管府內事務的侍女,幼時便收養與褚府中,與褚裒女兒褚蒜子一同長大。
「中郎大人,喚簡姬有何吩咐。」
「你…喚褚蒜子來,我有事與她說。」褚裒用茶蓋輕掠茶水,隨之啜飲了一口。
不到片刻,褚蒜子便隨簡姬而來,只見這褚蒜子眉峰高於骨,膚肌白於璽,唇峰豐滿,眼眸深明,兩顴腴美,身態端寧,正是名門出身的士族女子模樣。
簡姬道:「中郎大人,璧人已來,那簡姬先行告退。」
褚裒點頭,抬手喚褚蒜子對坐在褚裒面前。
月光掠影,竹凼環合,庭中略顯清冷,褚裒便拿起一隻茶盞,斟了一杯熱茶。
「阿子。」褚裒輕撫茶盞,對褚蒜子輕語道,「去年,你方行了笈禮,已算是成人。」
褚蒜子不知父親喚她來的目的,只能附會道:「是。」
「所以為父便想著,尋得一良門,讓阿子嫁入。」
褚蒜子不知如何回答,便只能答道:「是。」
「前日中書監庾冰與為父言說公務,聊到話末便無意中傾透出皇上要為琅玡王下聘詔親之事。」褚裒輕撫茶沿,正思索如何整理語言。
褚蒜子道:「所以…父親要將女兒嫁出去了嗎。」
褚裒鼻息漸重,對褚蒜子道:「為父有意於琅玡王,但是覺得,此事還是先知會女兒一聲比較妥當。」
褚蒜子低頭不語,稍整理了情緒道:「小女不知琅玡王。」
褚裒道:「琅玡王是當今皇帝的親胞弟,因此皇帝親自下聘詔親。」
褚蒜子只道:「那便遵從父親的意思。」
褚裒扣上茶蓋問道:「女兒也不問詢父親為何選中琅玡王?」
「既是父親的意思,那便是對女兒好的。」
褚裒心裡知道,褚蒜子雖然不說,但也是略有不爽,便說道:「那日我下朝,庾冰指點我琅玡王娶親之事,為父覺得也並非完全是庾中書無意透露。琅玡王是皇帝親弟,且又養在建康,琅玡王生性簡樸明大義,因此皇位幾乎是無緣於他,所以…」
「所以,其它高門士族便不願將女兒嫁給琅玡王,是嗎,父親。」
「可以如此說。」褚裒回答,「所以,也便是個契機。」
「父親的意思是…」
「賭。」褚裒答道,「雖然琅玡王司馬岳無緣於皇位,卻也是皇帝至親,你入了琅玡王府,不僅能保你用度無憂,亦是能讓褚氏士族入了皇族的眼內,而琅玡王也有了可用的士族,亦能在朝中有所支持。」
「既然女兒嫁入琅玡王府能有利於家族,那女兒便悉聽父親安排。」
褚裒聽到女兒如此訴說,卻也忍不住泛起淚眼,便道:「女兒聰識大器,是父親的福慧。」說罷,便將茶水一飲而盡,又道:「明日八月十五建康宮宴請群臣及其家眷,便在那時,皇帝會親自下聘甄選王妃,女兒便與我同去吧。」
褚蒜子心裡五味雜陳,家族的矚望褚蒜子不敢推脫,這是士族女子天生的命運,而此時,她只想回到房中獨坐,或是與簡姬傾訴,便對褚裒道:「那父親沒有其他的事情,女兒便先回房了。」
褚蒜子從閨門走入閣中,步履行過一幅用金絲沾著青金石粉密密縫成的青雲地衣,這是褚蒜子母親謝真石本家陳郡謝氏所贈寓意平步青雲。
走到地衣盡頭有一屏風豎立,屏風薄如蟬翼,這是高平郗氏在褚蒜子及笈時所贈的素紗蟬絲屏風。
再繞過屏風,映入眼帘的是她及笈時庾氏送來的九華雀羽寶扇,雀羽密密,宛如青鸞鳥駕臨於壁上,寶扇展幅一丈,高有八尺,盡有士族之風。
褚蒜子幾十步的路卻倍感疲倦,她坐於榻上,叫簡姬朝薰籠點了一副香,榻是太原溫氏送來的大紅酸枝榻,點翠寶藍薰籠則琅琊王氏所贈。
「簡姬,我許是將要定親了。」
簡姬聽到,興緻勃勃道:「璧人說的可真?那璧人要與哪家士族王爵定親。」
「父親的意思是,皇帝親弟琅玡王呢。」
「琅玡王乃是庾氏和先帝的子嗣,是皇帝的親弟,應當儀錶不凡,許是很多士族女兒都想嫁去吧。」
褚蒜子淡淡笑道:「寥寥無幾呢,士族女子要不想嫁入建康宮裡做皇帝的妃妾以得盛寵,要不就嫁入王氏、庾氏這樣的大族,以得到靠山,琅玡王是陛下親弟,雖說尊貴,但皇帝已經有了一子,琅玡王便也不大能繼承王位。所以便也寥寥無幾。」
「那中郎大人,為何要將璧人嫁與琅玡王?」
「雖然那些極貴的一流大族不願嫁給琅玡王,但我褚門正是需要有皇族支持的立腳時期,若是有皇帝親弟支持,那我們褚氏便也能立穩腳跟。我是褚家女兒,亦是士族女子,如此,便是我的使命。」
簡姬聽到如此這番話,便心知褚蒜子心裡的不易,跪下道:「璧人不易,簡姬自知,璧人不管最終如何婚嫁,簡姬願永在璧人左右。」
褚蒜子拭了拭簡姬的眼淚,輕聲道:「婚娶是喜事,簡姬怎麼哭了,竟弄得我也不由傷心起來。明日宮宴,還不為我選些合體的衣服,卻還在這裡哭呢。」
簡姬拭了拭淚便道:「璧人教訓的是,簡姬這便去為璧人安排服飾。」
屋內油燈明亮,屏風的花鳥也被映得格外好看,褚蒜子端坐在榻上,望著青雲地衣久久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