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不一樣的柳辰依
年紀尚輕,但身為這個王朝的繼承人,未來的帝皇,自然而然渾身上下都初備王者之氣。
李琅長相又頗為俊美,微笑起來更是滿面春風,這樣的一位太子,不知多少人渴望成為他的太子妃。
不過這春風卻並化不開柳辰依臉上的焦容,她已經沒有了易容術的精緻臉頰上,有朵朵愁雲。
「辰依回來了,怎麼不提前和我打聲招呼?」李琅把手中書卷合攏放在桌上,微笑著站起身,示意隨從們退下,走到柳辰依的面前,替她溫柔地整理著額前在被風吹得微亂的髮絲。
「這樣李琅哥哥也好來接你呀,丫頭。」李琅柔柔地說道,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愛意。
他的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柳辰依的臉,在後者一臉麻木與冰冷之中道:「臉色不太好看,累了?你最近似乎是瘦了,果然修行還是太累?來,哥哥叫人給你備好吃的。嗯,小白呢?小白怎麼沒在?」
「放人。」
所有的關切至於都仿若耳畔風,沒有入耳,柳辰依不單單是神情沒有變化,其所還之口,也都毫不留情。抬著頭看著他,宛如空山新雨後的雙眸之中,全是執著。
李琅握著她兩縷青絲的手一止,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去。
沉默隨同夏日帶著荷花香的微風,在園中飄蕩。
「我想過很多闊別重逢后你會說的話,但是沒有想到第一句是這個。」李琅苦笑著搖搖頭,轉身望著荷花池,踱著步子站到了池畔。
金黃色的身姿,宛如一道佇立在池畔的神像,只不過肩上的頹然,還是將他心裡的落寞情緒宣洩到極點。
柳辰依咬了咬嘴唇,似乎也是覺得自己太過著急與憤怒。聲音緩和下來,望著他的背影道:「李朗哥哥,你放他走吧。」
李琅冷冷地笑了笑,身前嬌艷的荷花仿若也沒了顏色,道:「辰依,放了誰?我不太明白。」
柳辰依道:「你知道我說的誰。」
「我為什麼知道你說的是誰?」李琅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凜冬般的寒意,額頭上甚至看得到一條條跳動的青筋。
「柳辰依,你在書信里是怎麼說的?」
「你又是如何承諾的?」柳辰依不甘示弱地抬著頭,這個姑娘此時展現出了景陽從未看到過的倔強和強橫。
「他入獄與否跟我有什麼關係?這是父皇的意思也是姑母的意思,我又如何?就算跟我有關係那又怎樣?不過一介刁民放不放與否有何影響。」
柳辰依的臉上一片怒紅,道:「他在獄中受刑,不是有你的意思?」
「是又如何?!」李琅一揮袖。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手環,叮的一聲脆響猛地砸到地上,藍色手環沒有破碎,在地上砸跳了兩次之後,滾到了柳辰依的腳下。
李琅怒指著手環,道:「這是什麼?這是御姑母給你的東西,吸取體內寒氣,也是她說好的你寒病痊癒后,你我定親時你再轉贈予我的信物,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我之間,誰對不起誰?!」
柳辰依望著手環面色微變,眉頭漸漸鎖下,倔強地抬起頭,精緻的面容上全是不服輸與憤怒,「這些事情是御娘做主,你又可曾聽過我的意見。」
李琅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之前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不過去了九劍門一段時間便說這些違心之語,九劍門甲一那孽障果真荼毒人心!?」
「你不要羞辱人!跟他沒關係,我沒有說違心的話,這就是我心裡的想法!我就是這麼想的!」柳辰依上前走了兩步,挺直了背,她用她最憤怒的聲音吼道。微隆的胸脯也在情緒激蕩中劇烈起伏。
她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用這麼大的聲音說話,也第一次用這麼憤怒的語氣說話,以前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對象,會是這位對他從小照顧有加的太子殿下。
李琅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出現所謂的情敵,而那情敵來得如此突然,短短時光便擊潰了十多年經營,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她發火,並且這火意大到好偌此生都不願意平息。
園外的侍從也不會想到,兩位在這個王朝地位高上的人,兩位有著不為人所知的關係的人,有了十多年來第一次的爭吵,而這一爭吵,吵得貴族子弟的風度全無,吵得前些年的情誼全無。
不知是什麼樣情緒從心頭掠過,李琅的臉上的憤怒有一瞬的僵硬,而後隨著從他臉上吹過的清風,一點點的脫落、消失。
他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之前的溫柔,只不過能感受到裡面藏著的慌亂與此時的刻意。他走上前撫摸著柳辰依的臉頰,溫柔地想要彌補剛才的一切,又像是要彌補這數月時光的空缺,可是卻適得其反,顫抖的手指在彈指可破的臉頰上留下淺淺紅痕。
「辰依,說什麼呢,李琅哥哥錯了,李琅哥哥不該說重話,不該發脾氣,是我……」
柳辰依往後退了退,在李琅的愕然中,青絲亂如雜草,搖頭道:「你沒有錯,你應該發脾氣。
我也應該發脾氣。」
李琅錯愕地望著他,手僵硬地懸浮在半空。
柳辰依緩緩搖著頭,像是別人手中晃動的撥浪鼓,只不過她每一次搖頭,臉上浮現出的漠然以及內里深層的擔憂,敲出的痛楚卻是打在李琅的心頭。
「我們都有做讓對方生氣的事情,我們都有生氣的理由。」這個姑娘說出這麼道理分明的話,讓李琅有一瞬的恍惚,離開翰伊城這短短的時間裡,她經歷了些什麼,有了這樣的變化?
「我知道你讓監察司加重酷刑,我知道這裡面有你的意思,我之前給你的承諾里,是讓你不要為難他。」
李琅道:「我為難他?原來從頭到尾你擔心的都是我為不為難他,那你又有沒有想過他為難我?」
柳辰依拳頭攥在衣角上,「他有什麼事情是沖你來的?!」
「這不是沖我來的?」李琅怒極反笑,指著地上的藍色手環。
「你,你不是沖我來的?!」他壓抑不住心裡的憤怒,也不想在壓抑憤怒,吼道。
李琅暴怒猙獰的模樣並沒有讓柳辰依感到畏懼或是別的情緒,她的指尖捻緊,倔強的咬著嘴唇道:「我對他有那種感情,有錯么?」
「我承認我對他有那種感情,有錯么?我被約束了十多年,連這都要被約束么?!」兩顆眼淚在她的眼睛裡面打轉,然而她並不希望它們流下來。
用手背毫無貴族氣地將眼淚擦乾,望著她視線中模糊的金色身影,堅聲道:「我承認,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想把一切都給他,我願意用自己能用一切去保護他,我承認了,那又能代表什麼,我這樣了就是錯?憑什麼?什麼都要你們開心,不論我的感受?!」
李琅的身體不停的顫抖,寬厚的手掌緊緊地扣成爪。
「你就是錯了!你就是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你明明知道御姑母要的就是你成為太子妃,誰讓你生在這個地方,誰讓你是柳唐的女兒是御姑母撫養的乾女兒,你明明知道你沒有選擇,卻還要走錯路?」
……
場間再度沉默下來。
荷花搖曳,二人情緒沉浮,荷花池裡起伏的輕波,就同李琅急促呼吸而不斷翕張的鼻孔。
「你要的就是我沒有選擇的選擇?」柳辰依的腦袋緩緩垂下,望著地上被斜斜陽光剪出的影子。
「我不做什麼選擇,你放他走,我坐到我承諾的事情。」柳辰依的聲音變得無比低落,他的情緒也沉到谷底。
李琅眯著眼,他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情緒,聲音變得無比冰沉,不再有半點情面,道:「我放不了人,我說了,這是父皇以及朝中很多人共同的意志,我做了不決定。」
柳辰依慌忙道:「那總可以做些什麼。」
「你不發脾氣了?」李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李琅目光深邃地望著地上的手環,道:「可惜我什麼都不想做,你不來找本宮還好,你來找了本宮,本宮就想要他死,死得不能再死!」
柳辰依面色蒼白,「李琅哥哥……」
「別叫我!」
「太子殿下……」
李琅的拳頭一握,轉過頭望著勾角房檐。
柳辰依咬緊了嘴唇,從懷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刺在自己的脖子上,眼中的決心,皓腕上浮現的細微青筋,無不證明著她真的隨時可以將這匕首刺下,換來一地殷紅。
「柳辰依!」李琅暴跳如雷。
「我知道你能做的不多。」柳辰依仰著脖子,望著他,「做到你能做的最大程度,從此以後,我做你們眼中想要的柳辰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