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來自金蒙的劫囚(二)
一個囚籠中的成年萬古巨熊在咆哮,恐怖的聲浪化作肉眼可見的波紋衝擊而出,而後撞在了囚籠上,囚籠上的符文光芒閃爍,將這衝擊的力量抵消,可即便如此囚籠以外的人依舊感到膽戰心驚,從囚籠符文防禦中滲透出來的些許力量便讓他們步伐翩翩,甚至有幾位直接摔倒,難以想象這樣的聲浪直接衝到身上會是怎樣一番感受。
這頭萬古巨熊的體型足足有三丈之高,仿若一座小山屹立於前。他的囚籠是依靠山壁而建,可即便是山壁上也施加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這山壁依然被它時不時的發狂所撕扯出道道一般修行者根本不可能留下的痕迹。這裡的符文沒兩個月便需要符師前來重凝一次,否則根本不可能禁受得住這些恐怖妖獸的折磨。
藍色的不斷毛髮抖動,鋼鐵般堅硬的毛髮像是無數根在它身上顫抖的長槍尖,看一眼都覺得觸目驚心。即便是與它朝夕相處了四五年的堂員鍾武剛走到他的囚籠前,也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糖寶你安靜些。」即便每天進行這些繁重工作,可身上依然沒有太多肌肉的鐘武剛顫顫巍巍地將捆綁好的生豬綁在器械末端,拉了拉繩索之後,這感受到恐懼而不斷嚎叫的生豬便被吊著從囚籠上端的一個快速打開又快速關上的口子處送入了囚籠之中。
那生豬不過是它兩口便能咽下的食物,還未落地,便再也看不到痕迹。
鍾武剛看著稍微安靜了些的糖寶,這才鬆了口氣地擦了擦頭上的汗。
這頭整個禁獸堂最為強大的妖獸有一個格外可愛的名字,然而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也沒有讓它的脾氣變得溫和絲毫,這麼些年它與堂員們的關係依然見不到辦法馴化的痕迹。
「小鍾,你弄完了嗎?」同是禁獸堂堂員的吳仞擦著頭上的汗,剛剛喂完那兩頭斷齒虎的他從囊中摸出了一根甘草遞給鍾武剛。鍾武剛笑了笑,也不客氣地接過甘草含到嘴裡嚼了起來。
「還沒,過半個時辰還要再喂一次。」
他們這個分堂裡面有三頭妖獸,他們二人便負責一頭萬古巨熊,以及兩頭斷齒虎。
妖獸對於食物的需求量很大,他們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幫助這些妖獸解決飽腹的事情。
吳仞抱怨道:「每天做工這麼多,很多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為朝廷做事,而是在碼頭做力夫的活。」
鍾武剛也點點頭,轉頭看了一眼這媲美元尊強者,幾乎只是一聲怒吼便能將他們兩位平凡至極的人震碎成虛無的萬古巨熊,嘆道:「可不是,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畜生看我們的目光依然還是當年才被關起來時候那樣。」
吳仞擺擺手,壓低了聲音道:「少說這些難聽的話,這些畜生可聰明著呢,越強大的妖獸越有靈智,擔心惹惱了它們,它們禁食,堂史又要給我們麻煩了。」
「惹惱?」鍾武剛笑了笑,「一些關在籠子里的畜牲罷了,莫非還出來吃了我?」
兩人在談笑,卻是沒有注意到,吃下了這生豬之後,萬古巨熊的雙眸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異樣的綠色,這抹綠色好比白雪之中陡然出現的盎然,又好比黑夜之中剎那出現天空的妖星。
萬古巨熊的身軀開始不斷地顫抖,而後一聲前所未有的咆哮聲從頓時從他那只有如山般巨大的銅鐘才能媲美的喉嚨中,轟然傳出!
磅礴的力量即便是籠上符文也無法遮擋住,龐大牢籠前好偌螞蟻一樣的兩位堂員沒有回過神來,還沉浸在聊天的閑逸之中,便如兩片風中殘葉,飛了出去。
斷齒虎也開始咆哮,張開的血盆大口中,一顆顆斷牙中深藍色的毒素像是懸挂的瀑布一樣不斷流出。
它們開始撞擊牢籠。
鍾武剛撞到了山壁上,而後砸到在地面,口中哇地噴出一口濃血,艱難地轉頭看去,吳仞因為頭撞到崖壁的緣故,整個人的腦袋已入砸碎的西瓜一樣變成爛泥!
「救命!」鍾武剛用所有力氣發出了一聲喊叫,聲音卻小的可憐,試圖爬起身來卻發現渾身上下仿若骨骼盡碎,根本不可能站得起來!
鍾武剛不斷地吐著血,看向堂口,按照禁獸堂的速度,異動出現之後會在三十息之內,吏司在此的修行者便會出現,而視線模糊之中他還是能夠看清楚,堂口處還沒有其餘人來。
祖上學醫他對醫術也有所了解,自小耳濡目染見過不少病症與傷情,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現在身體的糟糕,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情況並不致命,不過可能後半生都再也站不起來,他還是長舒了口氣,比起活下來這件事情,站不起來已經微不足道。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意識到生命對自己來說是何等很重要,受到吳仞慘況遲遲的他求生慾望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他努力調整著呼吸並且試圖改變自己趴到的姿勢,來緩解自己的情況,爭取在得救之前讓自己身體狀況更好一些。
然而他的心臟像是被人驟然緊握般的一滯,他泛紅且模糊至極,在先前撞擊中像是瞎掉一樣的雙眼能夠感受到眼前忽然出現一道陰影,陰影如同站起來的人一樣不斷攀升,將他視野之內的光線全部遮蔽開去,很快便投映到了崖壁上。
努力看清陰影形狀之後,鍾武剛感覺的心臟便如同瞬間宛如被挖出而後狠狠丟下懸崖一般。
身後有粗重的呼吸和野獸習慣的低咆。
他難以置信不敢動彈,卻是不知身上是哪裡來的力氣與勇氣硬生生支撐著他緩緩轉頭。或許只是想努力看看,這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是否真的發生了。
萬古巨熊龐大如塔的身軀屹立在他身後,綠色的雙瞳宛如兩顆璀璨的寶石,寬厚如翰伊城護城牆壁的手掌中蹭蹭蹭彈出尖爪。
兩頭斷齒虎緩緩盤旋在它身側,毒液讓地面冒出白煙。
三頭恐怖到足以讓一座城池顫抖的妖獸,三雙重獲自由瘋狂又猖狂的妖瞳,仿若人看螻蟻一般看著自己,仿若平日自己看它們時那戲謔一樣地看著自己。
數年的飼養絲毫沒有讓他們之間變得親近,而這野蠻的關押只讓他們之間飽含憎恨。
出籠,即是尋仇。
「糖寶……」
鍾武剛咬著牙關,渾身顫抖地痛哭出聲。
腰腹被咬斷的剎那,鍾武剛腦中最後的四個字是——「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數年攻擊都未能被打開的牢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便被打開?
怎麼可能,禁獸堂應該出現的那幾位修行者,怎麼可能如此長時間都沒有出現?
……
吼叫聲貫徹整個禁獸堂。
「發生了什麼?」禁獸堂本是直屬吏司,吏司侍郎吳毅凱本在公房之中批報今日的文書,好向兼配銀錢調配的戶司調請銀兩,這地下忽然傳來的咆哮聲讓他身前的茶杯忽然傾倒,裡面的茶水傾倒而出將文書打濕,他不禁勃然大怒道。
身邊的衙役立即跪倒在地,「似乎是玄二分堂?大人,小人這就去查!」
他才剛剛走出公房兩步,接二連三的吼叫聲紛紛傳來,這甬道似乎成了傳聲的通管,而這些吼叫聲來自各樣的妖獸,有凄厲有雄渾,傳來的方位也明顯是來自各個分堂!於此同時還有劇烈的震動聲!
這位衙役也是聰明人,即便再不聰明聽到這樣的動靜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他的雙瞳像是正剝開的橘子一樣瞪大,連跪帶爬地轉身跑會公房,凄厲地喊道:「大人!出大事了!快走!」
吳毅凱的面色也剎那蒼白如桌上滴答落地的水,在這裡辦公多年他已經無比清楚發生了什麼,然而這樣的事情在八年前剛剛成立禁獸堂的時候才發生過,而今禁獸堂各方面已經完善至極妖獸出籠動亂的情況怎麼可能發生?!而且還是幾乎所有妖獸同時動亂出籠?!
他的腦中瞬間傳出無數個可能的猜疑,然而哪一個猜疑都無法解釋現在的情況,他的內心瞬間凉如冰雪。
「走!快,狼煙通知翰伊城!」
衙役頭點如雞啄米,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公房,吳毅凱略顯肥胖的身軀急忙收拾很重要文書,而後準備快速離開。
地面忽然像是受到了巨力一般,往上撅起,吳毅凱只感覺整個人好偌被頂飛了起來。
腦海一片茫然之中,地面與頭頂房壁瞬間被洞穿!魔靈山鷹碩大的鷹頭將他的身軀吞入喙中!整個公房轟然破碎!
……
慘叫聲連綿不斷,如這郊野山巒。
沒有符文囚籠,所有妖獸摧枯拉朽地衝出了禁獸堂!
嘶吼聲扯遍山野!
六頭最為強大的萬古巨熊站到了這七十六頭妖獸的最前側,並沒有選擇遁入荒野,而是望向了翰伊城的方向,瞳中充滿仇恨。
妖獸有靈智,尤其是修為高的妖獸,已經媲美人的智慧。數年關押,入貓狗被奪取自由,一朝回歸天地,它們要自然復仇。而他們也清楚這裡始終是翰伊城城郭內,他們無法越過那聳立的城牆。
所以,不如,戰!
暴雨將毛髮淋濕,然而堅硬的毛髮卻依然堅挺似戰場中揚起的長槍。
魔靈山鷹在雷霆密布的高空中盤旋,如呼風喚雨的神明。
隨著雙腿站立,最為強大的名為糖寶的萬古巨熊一聲怒吼,妖獸大群如洪流掀翻山野,朝翰伊城衝去!
……
「糟糕!」武神監的地下的禁室之中,四位老人豁然睜開雙眸,四位皆是籍籍無名之輩,整個天下認識他們的人也屈指可數,而整個天下知道他們境界的人也屈指可數,就是這麼幾位從未出現在任何書籍上的老人,只是眨眼之間,便豁然消失,留下張張圓氈,好偌從未出現。
武神監數位元尊但能在見到烽火狼煙之後,也化做殘影趕了過去,他們心裡有些不安,而隨著他們愈發地向東這不安的感覺越強烈,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禁獸堂的所有妖獸同時動亂!
翰伊城駐城大軍開始向東衝鋒,甚至還有黑甲軍的影子!
城東的百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而看著雨中的軍隊,也不知是暴雨寒還是心寒,渾身顫抖起來。
……
望著暴雨中緩緩升起,在暴雨煙霧中卻依然極具辨識度的藍色淺淺烽火狼煙,刑場判令高台上的彭九零眉頭微蹙,然而即便是他們這幾位天下間權高位重智慧過人的司首,也完全沒有猜到東邊的烽火狼煙究竟是因何而起。
「司首……」
一位刑司衙役快步地朝高台跑來,刑司主事李濤冷冷地看了一眼這位衙役,嚴聲道:「那自有人處理,行刑不變,一切按計劃進行。」
刑司司首的話便是一切的最終決定,然而李濤自己卻明白,這絕非是他一個人的意思,彭九零與仇金鵬沒有說話,便是默認。
沒有人能阻止這場專給大寅人看的斬首。
這是聖上決定的斬首。
沒有人敢違背聖意,尤其是這位暴戾,且對一切他們認為足夠讓他憤怒的事情沉默了數年的元聖皇帝,誰也不敢挑動,他忍耐最後的極限。
……
翰伊城開始陷入緊張狀態的同時,送刑的隊伍已經開始走上虎末大道。
城東的動蕩城西完全感受不到,所以一切依然正常。
虎末大道原本的日子裡會滿是商販,從天不亮擺到極深的夜,而也因為暴雨幾乎全部沒有出來擺攤子,只有幾個稀稀兩兩的行人撐著傘踩飛高高的積水跑過。
張劍過開始咳嗽。
已經在暴雨中重病的胡秋也開始咳嗽,
馬蹄踩在已有一寸深,即便是翰伊城花前年了八千萬白銀改善的排水渠道也無法排近積水中,嘩嘩啦啦。張劍過已經有些頭昏腦漲,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再這雨中堅持半刻,但是他還是咬牙讓自己穩健地坐立在馬上。
並非他不像撐傘,而是送刑從來沒有撐傘的前例,他不敢冒這個險,而自己撐傘而其餘衙役淋雨,誰知是否會因此得罪朝中貴人?況且一視同仁才是贏得下屬口碑的做法,卻是沒有想到今日的雨會這麼大,他的身體又這麼弱。
他感到有些眼花,在沉重的雨花拍打下抬起頭,看著前方,濺滿了水花的大道,感覺自己昏昏欲墜。
那稀稀兩兩的行人也已經跑沒了影。
暴雨下送刑的隊伍行走在一片清冷的虎末大街上,顯得格外蕭索。
一間空無一人也關上了大門的鋪子里,景陽神色凝重無比,看著這行來的隊伍,緩緩戴上好似密不透風,卻又不會妨礙視線與呼吸,極其玄妙構造的黑甲頭盔。
他一身黑甲軍的黑甲,好偌天空昨夜的鉛雲。
ps:那個衙役眼睛瞪大那段形容,我自己也很奇怪,用正剝開的橘子來形容瞪大的眼睛,總覺得好怪,這個畫面也有點難想象,哈哈哈,但是我也是真沒想到咋比喻,畢竟句子這種東西是要換著詞兒寫的,不能老是那幾個詞,我好歹也是有兩分文筆的人。本來想用被極速吹鼓的氣球來形容的,但是文中這種地方又沒有氣球,所以頭疼得很。
另外之前隨即檢查自己之前寫的章節,發現自己用了一個形容,現在看來特別喜歡,就是「綳如鼓面」,貼切得很,還有就是,今天倒過頭去看誇平戰黑甲那幾章,發現自己對於中間內容已經忘光了,看的時候特別喜歡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候對談的兩段「笑傲江湖」。
哇,廢話說了幾百字,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