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你贏不了我(第一更)
與昔日他在戰場上睥睨敵軍時同樣的神情望著景陽,面無表情。手中的刀往側面一列,身後空氣一陣波動,元氣自身周無形流淌而出,磅礴的元氣仿若永遠沒有枯竭,又一輪澎湃元氣凝結而出的血紅鐮月,由淡而濃,由虛而實,懸浮於身後。
他還有第二刀。
他氣海之中剩下的元氣,還足夠他斬出許多同先前一樣的刀。
……
清墜查探了一下劉眸鼻息,發現他呼吸微弱如貓,胸前誇張地直接塌陷,與身側數處碎裂崩塌的擂台無二般,身上流出的鮮血將清墜的紅色宗袍也然得猩紅一片。
清墜望著身後頹坐在地的麻木的官員們嘶聲喊道:「來救人啊!」
兩位禮司官員回過神來,相互對視再三猶豫,在清墜那近乎憤怒的喊叫之中,才互相點頭,爬著過來一起攙扶劉眸,飛快地往外面跑去。完成這樣的行動時他們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金生的身上,在離開百合園之後宛如脫韁的馬匹飛速狂奔起來。即便戰鬥並不是面向他們,然而這樣大小的院子里他們不免受池魚之災,被嚇得夠嗆,只希望走得越遠越好。
清墜站起身,握劍再度面向金生。染上灰塵,髮絲紊亂映襯的小臉上是堅毅的不屈之色。五位甲一兩位重傷送醫,兩位元氣枯竭,她是場間狀態最好的一位,然而也是五大甲一中最不能出手的一位。見她視線凜然,站在園門口的袁波不禁蹙緊,視線冰冷地盯著清墜。
清墜看了一眼這位地位高上的監察司主事,而後好偌無睹其提醒也是警告視線,向著金生再度揚出了劍。
彭九零看著清墜,紅色緊頭冠帽下的面龐上神色略微複雜,然而他並未出言或者出手,而是依然正襟危坐在原位,仿若只是在看一場尋常得不能在尋常的戲班演出。
司首沒有表態主事自然無權表態,袁波身形微躬朝後退了一步,站到了園門的中央。雖然整個百合園已經一面牆徹底坍塌,一面牆毀了角落,然而他站到這園門似乎便是代表著不允許人再出去一般,豁開的牆口也不敢有人在往外走,一些走到牆邊的官員,都悻悻退回腳步。
所有人都必須見證這場戰鬥的結束,所有人都必須知道監察司對此事無可奈何,這件事無論發展成如何,從頭到尾也只是五大甲一自己孱弱不敵。
……
景陽半跪在地,身前的屏障再度消失,手上那藍色的手環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景陽元氣近乎枯竭,那麼先前施展出的屏障定然只用了極其微量的元氣,而以極其微量的元氣施展出了能夠抵擋住金生如此強大一刀的屏障,足以證明這個藍色手環是個貴重非常的符器。
武試時這個符器甚至抵擋了元師的三次進攻,何況是沒有成為元師的金生?
一些喜歡鑽研符器類知識的官員開始推測這手環究竟是何物,然而翻遍腦海也無法確認出自己聽聞或者在書中閱讀過這樣的符器。
……
藍色手環對於自己來說有別樣的意義,對於金生而言只是一個稍微花費些時間便能逾越的麻煩。
「如此水平,便也放出豪言打廢我?」金生面無表情地說道,字字如寒冰折斷。身後的清墜,更是直接無視了去。
景陽呼哧著,看了一眼清墜,眼中有一絲的絕望。這個金生比他預想中還要強,若是自己以全勝狀態面對他,可能還有一成的把握,然而現在的自己是完完全全沒有勝利的機會,甚至是安然存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清墜與他聯手,也毫無勝算。
金生有著完全不亞於他們五人的修行天賦,有著遠超他們五人的廝殺經驗,這場戰鬥從金生的出現開始,便註定了結局。
監察司的布局還是一如既往的縝密,沒有給絲毫退路。景陽直至今夜才真正體會到這個朝中百官人人忌憚的機構是何等冷酷與可怕,他的心頭也滲出深深的如園中池水的凉意。
「若說古棟與他有仇怨無法管束,他報仇還有那麼點理由,可是景陽與他有什麼過節?現在勝負以分還要如何?!這便是武朝人為事準則?!」忽然,清墜對彭九零冷聲喊道。
場間人為之寂靜。沒有人料到隸屬了武朝的天涯劍其甲一,居然會以如此語氣如此語言質問監察司司首!
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這個嬌小的女孩似乎變得光芒萬丈起來。
彭九零的視線像是看著貓狗一樣地看了一眼清墜,後者身形因劇烈呼吸而身軀劇烈起伏,彭九零的目光則古井無波。而後彭九零又懶散地望向景陽。
目光微微一凝,那直勾勾的視線之中,景陽只看到了輕蔑,以及不屑。
「區區蚍蜉也敢挑釁監察司之威?
年少輕狂,即便各司司首各監監首也不敢與我監察司作對,一介市井草民居然要罷黜我監察司官員?」
冰冷的話語沁出彭九零的心頭,從景陽的腦海,一貫而過。
……
清墜渾身上下都滲透出無力感,戰鬥與道義渾然無法改變即將產生的結局,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折中。
嘴唇翕張,四個字清晰地映入景陽腦海:認輸,認錯。
向金生認輸,向彭九零認錯,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景陽心頭一絲冷笑。他比清墜看得明白,即便他認輸,即便他認錯,也並不代表事情能夠得到緩解,今日自己能夠安然離場。
明明自己還有無數顧忌,然而就是生不出低頭的慾望。
辰依,你讓多我低頭,或許,我讓你失望了。
景陽抬頭迎向了彭九零的目光。
彭九零目光之中的意味清晰地傳遞入了景陽的心中,景陽的嘴角之間勾出一絲同樣的輕蔑,甚至比起彭九零的輕蔑還要不屑數倍的輕蔑。
如此不羈狂傲讓彭九零怒火攻心,然而並沒有發作,統統化作了一道深邃了數分的目光。
不過是砧板之肉,最後逞能的一絲硬度,無知少年,你還能繼續逞能多久?
「金生監客」彭九零說道,「你與通天派之過節所以剛才的事情情有可原,可是這九劍門甲一與你無冤無仇,若是做得太過,會影響武朝的名聲。」
虛偽以及漫不經心的話語在無力的證明他的確是在盡一位官員的職責。
金生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本就是戰鬥,戰場上不會有人給你留情面,而今又有誰會給你留情面?這少年剛才說要廢了我,只怕若是敗倒的人是我,他不會留一絲的情。」
袁波道:「監客,本來下官沒有插嘴的權利,但是還是想勸監客三思。」
「從他開口教訓我的時候開始,我與他之間就已經不是陌生人,而是敵人。」
彭九零轉首俯視向了清墜,無奈地嘆息一聲,「本司首的確無可奈何,武神監監客的事情無法越俎代庖管理。這場戰鬥也的確公平公正,沒有阻止的理由。」
「哪裡公平公正!」清墜氣得渾身發抖,「根本就是趁人之威!讓景陽哥哥修整幾日到最佳,你們再戰一場如何?!」
金生列回頭,對清墜冷冷道:「你真的很年輕。」
「這個天下,哪裡來的這麼多公平不公平?只有勝者與敗者。」
「你……」
「天涯劍甲一!若是再妄圖教訓我,休怪我不念你天涯劍臉面!」金生不怒而威道。
「清墜!」景陽也冷聲打斷了還準備繼續說下的清墜,讓這個清澈像秋湖的女孩怔怔住口。
金生背後那輪血紅色彎月將金生映襯得如同血液中浸泡出的殺神,對清墜投以讓其安心的目光后,景陽的神情顯得極其漠然與冷冽,道:「你憑什麼認為你一定就能擊敗我?」
沉穩老辣的袁波不禁感到氣急敗壞,本以為能看到哀鳴與求饒,然而這個少年還是那麼驕傲,說起話來也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憤怒。沒有什麼比此能更讓人急火攻心的了。
金生心頭微微一緊,「比起嘴硬,天下間無人能敵你。」
景陽死死握著撐在地面的龍牙劍,一點點站起身來,對著所有人看來都屹立於不敗之姿的金生說道:「從我離開韓楓城到現在,你不是第一個想要我死,或者想要打敗我的人,但是最後贏的人都是我。」
金生冷聲道:「他們如何與我比。」
「不,這和我的對手是誰沒有關係。」景陽搖頭否定道,「問題只在於,他們的對手是我。」
那些平民看客們的腦中不禁一陣熱血沖頂,此情此景,此局此姿,還能以此語此態,說出此理此言!無論是在逞能還是在陳述事實,這個在武試時便贏得他們好感的英武少年,此時更是讓他們對他的影響拔高了數分。
一位老說書人顫抖著手將這句話死死地記載了身上攜帶的專用於今晚記錄的書籍上,上面現在已經密密麻麻寫了諸多頁數,而這句話霸氣飛舞在上面直接侵佔了兩頁。這句話也註定會在今夜之後出現於他說書之口,流傳於翰伊城巷裡巷外。
金生心裡流出一絲冷意,他看著黔驢技窮的景陽,近乎譏諷道:「你如何贏我?」
景陽又搖搖頭,道:「我贏不了你,但是,你也贏不了我。」
金生覺得很可笑,他見過了不知多少敵人,近乎十年的廝殺經歷中,景陽對他構成的威脅比起其中諸多經歷完全不值一提。他曾經一人在深山遭受一百人小隊的追殺,他曾經在戰場上與千人軍隊交戰,他曾經在荒野獨面媲美元師的獠角狂獅,他曾經在峽谷中重傷將死,還要躲避三位修行者的追殺……
如此曾經,你景陽,又算什麼東西?你景陽,又憑何挑釁我?
他眼中出現了一絲從到尾,最深沉的怒意。
「受死。」刀向前一指,滿是蒼茫意。
面對這,景陽的身軀一動不動,好像也不打算再躲避。
「不要。」清墜朝前掠出,再度刺向金生。
「住手!」一聲中年男人雄渾的吼聲,從園外傳來,一位身穿戶司綠色官袍的男子從園外快步走來。
一場一觸即發的戰鬥斷然停止,場間即將再度戰鬥的三人身形一滯,望向了來人。
來人眉毛濃厚,一張瘦削的臉龐,身形也同臉型一樣瘦削,綠色的官袍裹身,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正直之氣。
這張臉與景陽認識的一個朋友三分相似,以至於景陽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了那個名字——樓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