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不懼
「以你對陳塘的了解,你覺得陳塘會說什麼?」唐歡面色清冷地問道。
慕容斷早已習慣她的態度語氣,只是蹙著眉頭望著場間二人,道:「若是沒有這麼多人看著,師弟必然會教訓景陽一番,不過現在師弟不會出手,因為他好臉面。」
唐歡譏諷地笑了笑,她整個人本清高不已,一聲譏笑更是彷彿從萬里之外吹來的冷風一般讓人心涼,道:「臉面這樣的東西,從來不是自己裝出來的,是別人給的。」
慕容斷知曉她討厭陳塘不是一日兩日,這番評價也讓他覺得平常,道:「景陽師弟我很欣賞,陳塘師弟又是我的好友,這兩人起了矛盾,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唐歡不再說話。
「最好的辦法便是,景陽師弟退一步。」
唐歡看著慕容斷,而後看著場下她的太子殿下,很是肯定地搖頭道:「他不可能會讓步。」
「更不可能會怕這個目中無人的世家子。」
……
「那你會死得很慘,用你自己的話說就是,你總有出宗門的一天,九劍門不可能護你一輩子。」
這句話不管在什麼時候聽到,都會讓人覺得脊背生寒,因為這已經是涉及生死威脅,涉及到人生之後長長道道。
景陽之所以敢對其餘弟子說這句話,是因為他強。陳塘之所以敢對景陽說這句話,不單單因為陳塘現在的修為強於他,也因為他的家族作為最龐大的靠山讓他有信心睥睨眼下。
九劍門中市井出身的弟子聽到陳塘的威脅,不說畏懼,或多或少都會有壓力,而景陽神情的變化卻和他意料中不同,以至於陳塘心頭微詫。
景陽依然淡淡笑著,道:「那我真的要說不了。」
陳塘皺緊眉頭,他希望自己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不。」景陽收斂下笑意,認真無比地看著他重複道。
陳塘猙獰地笑了起來,他道:「你真的以為你很了不起?像你這樣的少年,我一年不知踩死多少。」
景陽心頭有些生氣,哪有少年不輕狂?這樣的挑釁對他來說依然是有效的,不過面色依然正常,而這樣說出來的話就顯得格外狠厲,緩聲道:「或者,師兄你可以試著踩踩,我連監察司都不怕,為什麼會怕你?」
監察司之所以讓人談虎色變,因為其不單單隻是對朝堂文武百官構成威脅,隨著這些年監察司所行之事越發廣泛,他們所管轄的領域也越發廣大,早已成為武朝權勢最大的朝堂機構,其司職監管,更是讓其凌駕於各司各監之上,加上其冷酷至極沒有絲毫人性的刑罰,便讓它成為了任何人都不願意得罪的機構。
這也正是景陽身份審查時與監察司官員交鋒,能夠使其名流多方的原因。
陳塘竟然發現自己一時無法反駁。
「我很想告誡你一句,你這樣的行事風格,唐師姐永遠不可能看上你。」景陽補充道。
陳塘一怔,雙眉如刀斬下。一聲話語惹得陳塘一身的鋒芒意。
從步入九劍門到現在,任何一個對他都畢恭畢敬,無人敢惹他這個了不起的世家子,更何況這些挑釁人的話,景陽這些話落入他的耳中,便是一根根鐵刺扎得他腦海生疼,也生怒。
「呵呵,少年不知天高,倒是一點也說得沒錯。」
「拿了個雙榜甲一,你便認為你真的了不起了?你嚇住了那些市井小民,你便認為我跟他們一樣?在我面前你是不過是螻蟻而已,你知道你面對我的時候是面對什麼嗎?我堂堂南陽陵陵督的公子需要你來教我?!」
景陽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道:「富家多出愚者,倒是也一點沒有說錯。」
林夕眉間殺氣縱橫,「你說什麼?」
景陽眉宇間沒有絲毫的懼色,這份泰然與他口中的反譏之語讓林夕心頭惡怒不休。若是他知道景陽面對袁波,面對陸無琴時,說過更多絲毫不懼其威高的話,或許他現在的怒意也能少幾分。
景陽往前邁了一步,再挺了挺胸膛,看著他道:
「你對我施加再大的壓力,對我來說都沒關係,我甚至可以在九劍門裡一直修鍊到元尊,甚至更強,強到你的家族都奈何不了我,再出宗門,而我出宗門之日,便是你後悔之時。」景陽陳述道。
陳塘不禁一怔,意料之外這個少年居然對自己這番威脅充耳不聞,絲毫感受不到壓力外,這番回應竟然是硬生生地將自己威脅了一遍。
景陽的這種反應讓他覺得很受辱,就像他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東西得不到一樣,他對他人的恐嚇威脅,也從來沒有過失敗,別說景陽這樣的市井小民,即便是南陽陵那些地方官員,在他面前都唯唯諾諾。
陳塘怒極反笑道:「監察司不和你這個市井小民爭鬥,是因為有他的顧忌在,我卻沒有這個顧忌。人,是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的。」
景陽看著陳塘,緩緩點頭。
平心而論,他不是一個囂張的人,然而面對囂張與麻煩,他卻從來沒有露出過那麼一絲的膽怯。
景陽道:「師弟當然清楚這一點,其實明日我就要出九劍門,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殺得了我。」
陳塘眯緊了眼睛,一雙拳頭死死地攥緊在了一起。
比狂?你又如何比得過我?景陽心頭暗念。
這個世界從來不乏目中無人之人,與目光短淺之人,陳塘和林夕一樣,都是這樣的人,也都太蠢。
面對敵人,為什麼一定要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便去挑戰?若是如此,那敵人哪裡還會這麼容易被消滅?
若是他是陳塘,他絕不會跑來放這樣的狠話,因為沒有意義。一個囂張不懼天高之名早已揚遍九劍門的人,連監察司和劍主都不怕的人,又怎麼可能怕一個陵督的公子?不懂沉穩,不懂隱忍,又如何成大事?
他理解陳塘的怒,也理解林夕的嫉妒,這些都是他們對自己生恨的理由,然而他們的表達都太過低級幼稚。
「若是師兄無事,師弟便先行告退,你們二人合夥傷了樓家大少,甚至險些要了他的命,也不知樓大人作何感想。」
說完,便轉身向著還春堂的方向走去。
一番從頭到尾的威脅,絲毫沒有奏效,反而讓他更高地擺高了姿態。
陳塘心頭暴怒縱橫,雙拳驟然緊握,一道勁氣自身周怒放而開,雙目如鉤死死鎖定在景陽的身上,而景陽卻走得頭也不回。
陳塘並非是畏懼樓家,單純只是景陽氣得他暴怒難平。
所有看客都為之一凜,他們聽不大兩人的對話,但是看得到也感受得到場間的局面。
在九劍門裡同代弟子之間爭鬥是常事,然而上代壓下代的事情卻是極少發生,因為不齒,而且五大宗門都是十分團結,師兄師姐對於師弟師妹無須關愛,但是也需尊重,這早已是不成文的規矩。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陳塘要對景陽出手,已經有不少弟子有了動手阻攔的打算,然而念及到陳塘的身份,又不禁打消了念頭。
沒人願意這樣得罪南陽陵陵督的公子,何況陳塘這樣的人,是出了名的記仇。
……
陳塘翹首望向唐歡和慕容斷所在,二人掌間有元氣流轉,有著出手的打算。
他人畏懼陳塘身份,可是慕容斷與唐歡則沒有這個顧慮。
唐家雖然現今中落,不過也是將門後代,其爺爺在世時是寅朝將軍,父親雖然不在朝中任職,但是也積蓄了一定的財力。而不再朝中任職,沒有巨大商系需要與官場交道,加上與南陽陵相遠無瓜葛,也讓唐歡不會有家族上的顧忌。
慕容斷則是他們這一代弟子出了名的最強者,自幼被遺棄,無牽無掛也就無憂無慮,更何況他和陳塘本是好友。
陳塘仰頭看去,看著慕容斷,心頭不禁一涼,慕容斷雖然和他性格迥異,然而慕容斷卻是他在宗門最好的朋友,無論二人是怎樣一種原因讓他們關係好到這個地步,無可厚非的是,慕容斷在很多問題時始終站在他的旁邊,然而此時哪怕是慕容斷,也不希望他出手。
所以難免有些心涼。
慕容斷對著他搖了搖頭。
他再看向了唐歡。
唐歡面無表情,緩緩側開了頭。
陳塘冷冷地笑了笑,深吸口氣,拳頭緩緩鬆開,看著景陽的身影不斷地表小,最後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他也轉身離開。
走得乾脆,因為事未罷休。
林夕卻木訥地躺在地上,不斷碎碎念叨,仿若失心。
……
「有問題便要改,」馬瑩恭敬地看著白晨,恍然明白了她叫自己的來意,「劍主您的意思是,我也有問題?」
白晨笑了起來,道:「人人都說你與唐歡像,我倒覺得一點也不像。」
馬瑩望著白晨,「弟子沒有她聰明?」
白晨點點頭,道:「你們二人性格都比較孤僻,但是她看問題比你要透徹。」
「所以弟子的問題是?」
「到現在你都不明白,我要你看的是什麼?」白晨望著這個天賦算不上特別優秀,但是一直無比努力,自己更是一人自學成了《寒冰天雪訣》的弟子,嘆了口氣。
馬瑩很是直率地緩緩搖頭,那張動人清冷的臉上是平靜也是茫然。
「你沒有顧忌,向來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同時,也沒有脾氣。」
「脾氣?」
「嗯。」白晨緩緩點頭,「九劍門不乏勇者,你卻和他們都不一樣,太多時候都不夠果斷,面對壓迫,也差了反擊。」
「你步入大元師一年有餘,但是卻寸步未曾前進過,一直停留在大元師初階,便是因為你差了血性,該進不進,反覆猶豫,不知取捨,不知凌然,便是你的問題。」
馬瑩恍然大悟,醍醐灌頂,心中遲遲未曾打開的囹圄彷彿瞬間撞破。
望向這個老人,九劍門所有劍主的師姐,也是九劍門的最長者,深深地躬了一身。
……
這是一堂課,教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