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誰也不知道
群山之巔,指蒼閣前的空地上,都穿著宗袍的黃雪梅與陸無琴並肩而站,望著身前的一道光幕。
光幕如同水面一般流動著白色的波紋,光幕中間則是一副畫面,畫中少男少女手牽手,行在數里無人的棧道上。
「如果真是大寅太子,會有心情交伴侶么?」黃雪梅望著光幕中的二人,微笑道。
不得不承認,風韻猶存的她笑起來很美,像是嬌艷牡丹。
陸無琴看了一眼自己這位不老師姐,嘆口氣道:「不明白他交不交伴侶,和他是不是大寅太子有什麼關係?」
「若真是大寅太子,心中懷揣深仇大恨,哪裡容得下兒女情長?」黃雪梅解釋道。
「那倒未必。」陸無琴搖搖頭,「終究是個少年,情關難過。」
「你我都是孑然一身,有什麼難過的?」黃雪梅不耐道,忽然想到了一個身形略顯臃腫,但是同樣風韻無限的女子,黃雪梅的神情又帶上了幾分戲謔。
黃雪梅眉眼盈盈,輕瞥了一眼陸無琴,調笑道:「你倒是深有感悟?」
陸無琴想著那還在禁閉中沒有出來的女子,咳嗽了兩聲道:「師弟的事情,就不勞師姐費心了。」
「誰願意費心你的那些破事?」黃雪梅冷笑了一聲,轉頭再度看著光幕。
「如果他真是大寅太子,你又如何?」黃雪梅問道。
陸無琴沉吟了數息,道:「真是大寅太子不是正好?武朝坐這江山,怕也坐不穩了。」
黃雪梅點點頭,道:「有道理。」
視線往上微抬,看向了練武場的方向,嘆道:「大戰何時將至?」
陸無琴則轉身看著指蒼閣閣頂。
閣頂上一位鬚髮老人負手而立,雲霧從他衣襟飄過,白茫茫劃出道道氣浪。他翹首看天,天空白霧散開,露出藍色無塵的穹頂。沒有天雷縱橫,沒有烈日迷眼,是純凈到讓人心靜的藍。
陸無琴的視線隨著林無雙的視線看去,搖頭道:「誰知道。」
……
星湖是九劍門的一面湖泊,之所以稱之為星湖是因為湖泊清明如鏡,夜裡時分天空繁星盡落其中,湖中星星點點,好偌星空,所以稱之為星湖。
星湖便是弟子們為數不多放鬆的地方,在湖畔走走,放鬆疲憊的身體,是很多弟子所喜好的。
天空開始暗沉下來,繁星開始出現,柳辰依望著天空,步伐也逐漸加快。
當景陽和柳辰依的身影出現在星湖畔開始,若有若無的視線便朝著二人投之而來。
兩人之前便有些故事在弟子間流傳,今日柔荑相連,便徹底將一些夢所打碎。
怨恨,嫉妒,難過,那些情緒都不加掩飾的出現在了這些視線里。
二人視若無睹,找了一處僻靜的草地坐下,柳辰依的視線便停留在了湖泊上。
閃爍的星辰也在她的眼中閃爍。
柳辰依緩緩鬆開了二人牽得有些汗濕的手。
溫柔離長去,景陽心頭竟徒生一絲落寞。
「恭喜你成為親傳弟子咯。」柳辰依忽然微笑著說道。
這是他成為親傳弟子后二人的第一次見面,這身祝福來得很遲。
景陽點點頭,「謝謝。」
「還記不記得,在武試的時候,我們也這樣坐過,只不過那時候是在山洞門口,那時候面前沒有這面湖。」她把一顆石頭丟進了湖中,湖中波濤蕩漾。
「那時候還多了一頭千花豹。」景陽微笑道。
「對,千花豹。」柳辰依吃吃笑著,「那頭千花豹很厲害,一爪子就把你拍飛了下去。」
「嗯,妖獸有靈智,會偷襲。」景陽點點頭,回憶著一個月前的事情,覺得也很是美好。
他忽然很是珍惜現在的日子,因為現在的日子是那麼讓人愉悅,而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十年未曾有過了。
「對呀,呵呵,你真的也很厲害,只有生元境還能對付那頭千花豹。」
「因為有你幫忙。」
「嘻嘻,對的,我的幫忙。」柳辰依擺著腿,被景陽恭維了一句開心得不行,像是調皮的兔子,笑著。
「能和我所說那天我棄權之後,你經歷了些什麼嗎?你都沒有和我說過。」柳辰依忽然很好奇地盯著景陽。
景陽想了想,說道:「你棄權之後,我去找我需要找的那個團伙,然後找到了,於是利用最後的一顆無花果把對手引到了林中深處,也就是魔靈山鷹住的地方,想依靠魔靈山鷹戰勝他。」
景陽說得極其簡短,以至於白琉衣還沒有反應過來,景陽就已經說完了。
「這麼簡單?」
景陽點點頭,道:「就是這麼簡單啊。」
「中間很多不容易吧?猜猜看也知道。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呀,能拿到雙榜第一,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只覺得你是個善良的男孩子,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出色。」一邊說著柳辰依一邊對他豎著大拇指。
景陽看著她的笑容,心情也愉悅起來,一日的疲憊彷彿全部融化在了她的笑容里。
「對了,我被徐講師收為弟子了。」柳辰依嘻嘻一笑,得意道。
「徐講師?哪位徐講師?」
「好像叫徐禧菊,一位老婆婆。」柳辰依仔細回憶著那位講師的名字。
「徐禧菊?」景陽有些意外這個名字,因為在南炎,有位叫徐喜菊的老嫗,世間很少人知道她究竟住在哪裡,世間也很少有人知道一個月前如今的南炎帝曾去問過她登基一事,不過時間卻很多人知道她的大名。
天下人口萬萬千,同名的何其多,何況名字相似。
「對,她告訴我她是文試的審卷官。」柳辰依道。
景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位徐禧菊比不上鼎鼎大名的先知者,但是既然能成為文試的審卷官,想必也是大能前輩。她來教柳辰依,柳辰依勢必能學到很多東西。
「那隻小白兔呢?」景陽轉口問道。
「在陳婆婆那裡。」白琉衣很是想念她那隻兔子,被景陽一問不禁有些傷感,聲音都委屈下來,「一個月不見了,不知道它想不想我。」
她口中的陳婆婆應該便是那位穿著黑袍的女巫師,景陽想著她給自己說的那些話,心情複雜了幾分,搖搖頭又示意自己不必去想這些無意義的事情。
「你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就幫你把它帶來給你了。」
「對哦。」柳辰依一拍腦袋,「我怎麼沒想到?」
景陽笑著安慰道:「沒關係的,每個弟子每兩個月會有一次出宗門的機會,你可以那個時候去把兔子領回來。」
柳辰依點著頭,「我當然知道這個啦,我這麼聰明,不過還是像早點看到它。」
被這樣嗆聲,景陽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二人也都沉默了下來,不知對話要從何再度開始。
繁星一顆顆沁出夜色,天空已經繁星點點,湖泊中更是蕩漾,放入將天空盡攬懷中。一艘小舟蕩漾過來,傳中兩位少男少女輕笑著,相互勾起水來互相撩潑。
中州比炎兆等地在思想上向來要開明一些,男女之事不像炎兆等地只等父母之命,年輕人也有追逐自己伴侶的權利,再加上修行者身份特殊的原因,家中本以能出修行者為驕傲,一般家庭又哪裡敢本就無力管束自家修行者後輩的婚事,所以這些情況便已見怪不怪了。
水珠飛舞,笑聲如鈴,乾淨純粹的遊戲,情竇初開又惜惜相映的心。
柳辰依原本晃動的雙腿漸漸停了下來,望著湖中二人漸漸痴了。
景陽嗅著身旁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轉頭望著她凝脂般的臉。
星光照耀,幾縷青絲於鬢旁,隨著晚風如湖水蕩漾。她俏臉上是精緻,是動人,是不經意的輕微抿唇,是如百里薔薇綻放的微笑。
是景陽胸腔的心跳。
空氣中彷彿全是曼妙的清香,清香讓人腦海一片酥麻和幸福,眼中浮現的,也是世間最動人的色彩。
戲水的女弟子被一簇水花淋得如帶雨桃花,從而傳出一聲失聲尖笑。
似乎是被這一聲的嬉笑給喚回了神,柳辰依眼中重回神采,朝著側面一看,身側的少年只近咫尺,雖無動作,但是距離卻很是曖昧。
柳辰依眼中滿是羞意,臉上也滿是燥意,連忙低頭。
如池塘水蓮不勝涼風的嬌羞。
景陽回過神,幾分尷尬地坐端正。
柳辰依望著地面,兩隻手無措地撫摸著綠油油的草。
景陽手撐在地面,讓不由自主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試圖忘記剛才那一幕,但是止不住飛快的心跳不斷提醒著他,根本忘記不了。
「景陽。」柳辰依忽然開口道。
景陽漸漸平靜下來,望向了她。
柳辰依面無表情,又彷彿有愁雲其上。
她有心事,景陽知道她有心事,但是他不太會聊天,尤其不太會和她聊天。
所以她不說,他不問。
此刻依然如此。
「我……」柳辰依緩緩抬起頭,望著星湖對面的茂森樹林。
「我們可以永遠聊天么?」她忽然問道。
景陽不太懂她這個問題,但是結合上陳雪玲和他的談話,他的心中總有股不祥的預感。
「什麼?」
「永遠聊天,不管以後怎麼了,我們都能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
景陽沒有多想,點了點頭,「好。」
「好。」她又伸出小手指。
「拉鉤。」她貝齒輕咬著下唇,笑著。
「嗯。」景陽和她又一次拉鉤。
說的是一百年不許變。
不過拉鉤和說好是一回事,始終只是說好了而已。
上一次說自己好好的,景陽做到了,下一次呢?
他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