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誰的天下
不同於其餘五司,監察司的官員只集中於翰伊城,類似於中央機構,所以其中的官吏等級沒有太繁瑣,司首、副司首、主事、侍郎,其餘的便都是監察司衙役。每當要進行地方官員審查的時候,便會派遣監察司衙役下達各陵,然而即便是監察司的衙役,下達地方,也是以監察史的身份下來,受縣都級別的官員的待遇。
景陽昏迷的日子裡,袁波調遣的監察司人手也到達了韓楓城。監察司的官員或者監察史下達地方,以監察司在朝中的地位,往往需要提前數月前便下達通令,而這次卻來的相當突然,讓韓楓城中的官員都驚出一身冷汗。
監察司官員的職責就是朝堂清查,是專門監察朝堂官員的官員,下達地方,那可是頭等大事,貪官污吏若是被查出痕迹,那是要掉腦袋的,即便清官良臣,也擔心自己哪裡做的不對被監察司無故盯上。
望著這掌握著他們生死大權的監察司衙役在城中,所有韓楓城官員心頭都緊捏著汗。
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有人從監察史口中撬出了本次下到地方的真正用意,讓官員們鬆一口氣的是,這位下來的監察史並不是下來進行官吏調查的,而是調查那位前不久才離開韓楓城,前去參加招徒大試的少年景陽。
城督比任何人都明白景陽身份的不幹凈,因為是他一手操辦了景陽的戶籍偽造,為官這麼多年,他明白的是,景陽應該是取得了成績,引起了監察司的注意,才會讓監察司特意派遣監察史下來進行調查。
大試是否結束,韓楓城這邊還沒得到消息,所以是否得到了好成績有待考證,然而身份不真實卻是真真切切,得知這一點后城督便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戶籍雖然自己偽造了,但是耐不住真實情況並非如此,他根本沒有料到景陽會去挑釁監察司,又會拿到文試第一以至於監察司憤怒到直接派遣監察史下來刻意調查。
景陽一直以無戶籍的身份生活在韓楓城,因為居住在露蒙街那種破落街巷,所以也始終沒找到麻煩,在城督發現景陽天賦異稟之後,又為了讓景陽和自己韓楓城的關係顯得毫無疑問,所以給沒有戶籍的景陽偽造了戶籍,他當然也給景陽所謂的師父補發了戶籍,可是對於街坊們卻是從來沒有交代過,畢竟這種事沒有必要交待於人,也不好交待。若是監察史對露蒙街的街坊展開調查,一旦有不對勁的地方,老辣的監察史定然能立刻發現,那麼別說是景陽,自己也會跟著被殺頭。偽造戶籍,可是死罪。
始料未及的是,露蒙街的街坊出人意料的團結,也不知是有人暗中交代過,還是他們和諧相處這麼多年而達成的不謀而合,言論出奇的一致,說景陽便是土生土長的韓楓城人,是他師父既他爺爺的孫子,父親在寅末戰亂時間戰死,母親生下他后也鬱鬱而終,出生時因為還是寅朝江山,戶籍並沒有這麼嚴查,所以也就沒有記錄得那麼詳細,至於名字,便也就是請的路過的郎中所取,有錦繡如陽之意。
關於戶籍的情況監察史並沒有懷疑,因為事實的確如此,武朝末的七八年來一直有些動蕩,戶籍記錄也就瑕疵百出,百姓飯都吃不起,官吏憂慮自己錢財,戶籍不全又算得了什麼,這是極為常見的現象。景陽的身份雖然確實值得懷疑,表現出的一些跡象也讓他們覺得有餘孽太子的嫌疑,但是在這位監察史的眼中,這可能性還是太低了,真是大寅太子怎麼會這麼高調,不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而是如此囂張的挑釁監察司?本身便有這樣的態度在心中,所以並沒有再多的深查,最後以戶司監管不力的緣由罰了堂戶員四個月的俸祿。
對於景陽的師父也就是爺爺為什麼會修行,這位名叫景白的老人家也給出了合理的解釋,他年輕之時外出闖蕩在南炎一間名為清風宗的宗門修習過,這宗門後來被其他宗門吞併,而後又在寅朝末年的戰亂中破滅,子女死後,他為了保全孩子和自己,便隱瞞了景陽有修行潛質的事實。經過查證,老先生所說也的確屬實,那小宗門確實覆滅,與老人口中的時間一致。
在幾番嚴查之後仍舊沒有發現紕漏,最終監察史揚長而去,趕赴回霖壁陵。在這樣的年代,對於人員的身份調查,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城督沒有料到的是,這位老爺子居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像是預料到了會有人下來進行身份調查一般。不過也無關緊要了,偽造戶籍的危機能夠化解,便是最主要的。至於景陽是否是大寅太子……城督還真沒有想過,畢竟若大寅太子鎮海活著,那麼保護他的劍神衛劍也必定活著,景陽真是大寅太子,那翰伊城接受託孤的劍神衛劍,又怎麼可能不在他身旁……
接著,景陽拿到了雙榜第一,總榜自然也是第一的成績,在監察史離開的三日後傳回了韓楓城,不單單是露蒙街的街坊歡騰,整座城,整個和人傑地靈四字沾不到半點邊的渝南陵,都沸騰了。
在這個崇尚強者的世界,一片十年沒拿到過好名次的土地,忽然出現一個三十年來九劍門都未曾有過的雙榜第一,這樣的震撼力自然足夠讓渝南陵所有人感到驕傲,讓白鹿陵的陵督鐵青了臉色。
韓楓城城督這才明白了監察史到來的原因,果然如他猜測,他也真正開心了起來。而牡丹宗則是陷入了沉沉的悲戚之中,最驕傲的弟子死於非命,對於這個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彭玲身上的宗門而言,無疑於五雷轟頂,牡丹宗宗主哪怕是運元境的修行者,也大病了一場,再難起榻。
翰伊城中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五大宗門的大試基本都已經結束,高興人家敲鑼打鼓,小宗門紅燈橫幅掛遍宗門,慶賀著自家子弟或弟子進入了人人渴求進入的五大宗門。翰伊城劉家霍家,卻是沉鬱一片,兩位高官休假半月,等待自己孩子的屍首送回,白綾未掛,卻比掛了更讓人傷悲。
……
威嚴的皇城,神武帝收到了不少的奏本,書房壘了數尺之高,卻是一本未看,而他本人,也三日未曾回過書房。
「陛下,真不作回答?」百里秋怡鳳冠加身,如同遨遊九天的鳳凰,金碧輝煌的大殿也在她的美麗下黯淡無光,手中將一玉盒放在了殿下案前。
玉盒中的珠子是世間無價的寶珠胡白珠,是千林陵陵督最新送上的貢品,知道神武不在意這些俗物,百里秋怡也沒有介紹分毫,只是簡單的放在了案前。
剪水眼瞳流轉,投向了殿上。
金鑾大殿,殿上是瀑布珠簾,和田白玉,雕龍鑲嵌,層層疊疊,看不清其間人的身姿,然而其上坐的,便是也只能是偌大中州至高無上的帝皇——神武帝李林勝!
隔著珠簾也能感受到他的霸氣和狂放,帝皇之威自然間充斥著整個大殿,哪怕殿下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他也不溫柔以待。
百里秋怡習以為常,知道在神武帝眼裡,無論任何人在殿下都是臣子,而他都是帝皇。
簾后遲遲無聲,半響之後才幽幽回道:「謝伽淏的小打小鬧也算是下馬威?那般巫術便能嚇唬到朕?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便要掀動監察司的天?寅朝太子活著又如何?公輸采堯和李若思去煩著便好;林無雙認為我朝堂責任重大便是重大?
為什麼,世人看我十年,還是把我看得這麼簡單?
秋怡,你最了解朕,朕要平天下,哪裡要理由?又哪裡要去顧慮這些毛毛細雨。」
百里秋怡心頭微顫,對著簾后之人微微躬身,道:「陛下洪福齊天,踏平他邦只是明日。」
「皇后可知,南炎二分王楊知過,將在幾日後登基的事情?」神武忽然問道。
百里秋怡微微頷首,道:「回陛下,臣妾知道一二。」
簾後傳來一聲淡淡的笑聲,道:「天下間果然沒有永遠的情誼,當年出生入死的兄弟,轉頭來,又是出賣,又是要置之於死地。南炎十年無帝,他楊知過知曉南宮蝠將出關才稱帝,原來手足之情也只耐得住十年時光,現如今既不落十年代治南炎之功,又成功當上帝王,一舉兩得。」
百里秋怡道:「南炎終究是中州一隅。」
神武帝大笑起來,道:「果然是朕的皇后!沒錯,南炎終究是中州一隅,他楊知過暗中傳信告訴朕南宮蝠在中州閉關一事,另一頭就要開他登基大典,卻忘記了南炎原本便是中州領土,將朕當槍使?怕是把朕想得太簡單了。」
百里秋怡抬眸望向殿前,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南宮蝠是要死的,他楊知過,教訓也是要給的。」
「怎麼個給法?」
「他不是要和南宮蝠徹底決裂開嗎?銷聲匿跡十年,南宮蝠的擁護者依然不少,他楊知過這些年雖然做了很多事情來讓他成為南炎的核心骨,但也無法徹底取代南宮蝠的地位。」
話語只有一半,百里秋怡微微垂首,道:「臣妾明白了。」
「果然還是皇后懂朕。」神武大悅,「焦尾傳書給鎮南大將軍,他知道怎麼做,順便替朕傳達下令,朕要閉關幾日,奏摺你替朕批了便是,死了兩個孩子成天上報朕已經無太多耐性。同時告訴李若思和公輸采堯,那個彭九零怎麼折騰朕都可以容忍,可若是再不能從張劍過口中審出什麼東西,讓他們二人自己給朕一個交代。」
「臣妾明白了。」百里秋怡頷首。
「若是沒事,便退下吧。」
「是,陛下。」
百里秋怡俯首退下,空曠的大殿再度冷清起來。
層層疊疊的珠簾后,一身金色龍袍的李林勝躺在龍椅上,手中握著的是一支箭矢,箭矢上刻著南宮軍的圖騰。
他微笑起來:「天下第一南宮蝠?真是天下第一又如何?整個天下,終究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