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一道聲音
景陽神情凝重,神經繃緊,如同胡魚白昨日拉緊的弓弦。
這陰森至極的林中深處,本就煙雨蒙蒙,再被這些彎曲的樹木遮擋,幾乎沒有太多光線可言,在其中穿行,即便有無香果相護,但是依然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對於其餘的少年們來說,這份壓力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置疑——置疑這無香果是不是有那麼神奇,能夠隔絕氣息,若是沒有所說的那麼神奇,只怕最後遭殃的是自己。
「只是被淘汰,不會真正死亡」這一點,雖然能帶來一些慰藉,但是危機四伏以及神秘莫測這樣的感覺,的確太撩撥神經。
他們已經前行了整整半日,天地之間依然灰濛濛一片,不過真實時間,此時已經接近正午。
幾人簇擁得緊,主要是擔心無香果的涉及範圍沒有那麼寬廣,以至於人體溫而造成的烘熱,讓每個人的脖頸見都有汗珠。
胡魚白走到了景陽的身側,對他比劃了幾下,大概意思是是否還要繼續前行。
詢問他並不是認他做暫時領袖,計劃是景陽的計劃,那麼總歸是按照他的意見來執行。
他們對於殺死黑甲少年這件事,內心深處是覺得義不容辭的,現如今本就是戰爭隨時會打響的時候,內部和平安定,可並不代表著他們意識不到國家的重要性,外藩如此囂張,自然定要還以顏色。
此時他們到了一處兩個山坡之間的溝壑地帶,類似一個小型山谷一樣,景陽環顧了一下地形,對著胡魚白搖搖頭。
胡魚白會意點頭,伸手,示意大家停止前進。
所有送試生這便停了下來,不顧髒得在濕漉漉還有諸多泥土的草地上坐了下來,誰都不知道那妖獸之王是什麼妖獸,也不知道它究竟距離他們多遠,所以即便是放鬆,他們也不敢大口喘息。
景陽靠在一根樹榦下,茂盛的樹葉遮蔽了絕大多數的雨,他將地圖摸了出來,開始再度補充。
幾滴雨滴從樹葉中篩過,砸在了地圖上,留下幾團水漬。
景陽用手指量了下距離,大概算來,他們距離漢谷林的最中央,大概還有六七十里的距離,而距離那顆最為挺拔突兀的大樹,僅有二十里左右。
景陽再將視線轉移到地圖上的一顆小點。
用布條纏裹的黑炭往前重新補充了一點,將數個小點連城了一條線,赫然便是一道行動軌跡。
這個小點在之前並未在地圖上出現過,而是近幾日才開始出現在地圖上。
仔細去觀察黑點的移動軌跡,和景陽自己本身的移動軌跡根本就是重合的,事實上,他就是在推算黑甲少年到來的大概時間。
開始真正進入這片與之前有著明顯不同的森林至深處之後,他們的速度便一直在放緩,就是擔心引起那隻漢谷林妖獸之王的發現,無香果是隔絕氣息,但是不會隔絕聲音,也不會隔絕動靜,這也是他們不說話的原因所在。
本身景陽和那位黑甲少年之間保持的時間距離大概也就六個時辰左右,那還是在兩人速度相同的情況下。
景陽看著天空長呼口氣,心想,「差不多了。」
將地圖收回包裹,景陽拿出林洪的劍,小心地擦拭了起來。
景陽的動作,讓幾位送試生也紛紛凝重起來,紛紛擦拭起了自己的兵器,力求能夠鋒利一些,在後面的戰鬥力,能夠有更多的機會。
早上在山脊上,對景陽發問的白衣少年衣衫上雨水泥水混雜,面色蒼白,握著刀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這在人群中有些突兀。
樓檀修注意到了他的反應,神情溫和下來,向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用自己的劍,在地面上寫字。
字跡飛舞,在潮濕的泥地上也顯得霸氣有餘。
「無懼為俊傑,怕死非懦弱,若是退去,無人會怨恨,若是留下,定當感激。」
「怕並不可怕,不敢正視怕,才是可怕。」
白衣少年看著他寫下的字,狠狠攥緊了拳頭,指尖頂在肉上,傳來一股鑽心的疼,最終咬緊了嘴唇,對著樓檀修堅定地點了點頭。
樓檀修笑了笑,回到原位置坐下。
現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
黑甲少年的槍尖上已經沒有了鮮血,被雨水沖刷的鋥亮無比。
就在半日之前,他的槍尖上滿是鮮血,殷紅如火。
他在這漢谷林中,是真正的無敵,甚至連出沒的許多妖獸,都敗在他的槍下。
從這個計劃的實行上來說,無疑極其成功。不知道這個計劃從何而來,何人而設,然而就像是料定了監察司會插手大試,間接給少年提供拿到禁閉環,料定九劍門不會插手大試一樣,彷彿是未卜先知,一切都進行得在有條不紊。
劉星,霍花蘭,中州權貴子弟,本次九劍門招生大試中身份最為高貴的兩位,也是兩位年紀輕輕的運元境,極為被看好的武試前甲,都死在了他的槍下。
十七歲便戰功無數,在鎮北邊軍出生入死,號稱送試生中無敵的誇平,也死在他的槍下。
還有數位他喊不出名字的。
那張監察司提供的名單里,最為重要的幾位,都已經倒下,最後差的,便只有景陽。
只要再將景陽殺死,他此行便已經毫無遺憾,生死之事,也不再重要。
景陽很大程度上並不能和劉星他們相提並論,無論是名氣,還是實力,但是監察司刻意將其名放在要求淘汰的位置上極其靠前的那一位,足以證明除了放肆挑釁這件事外,還有另外的事情讓他們受到了威脅,這一點的理由足夠讓黑甲少年將最後的時間都花在景陽身上。
當然,那位清新可人的女孩身份必定不凡,若是能夠殺死,也是極好的事情,不過這一路跟來,他已經發現了她行蹤的消失,能逃脫他的追蹤,唯有棄權或者被淘汰,想著不能殺死她,雖然有點遺憾,但是無傷大雅。
此時,他便站在了山脊之上,地上殘留著人為撥弄的葉子。
他的視線,則是望向了身下這片顯得十分不同的林子。
若是以他此時所處的位置為界限,將漢谷林分為裡外兩層,那麼這裡層的森林其危險氣息,可怖氣息,都比外層要恐怖數倍不止。
這些天妖獸瘋狂行動,他一路走來斬首無數,不過那些,都無法比擬這裡層森林直觀傳達給他的威脅之意。
黑甲少年看了一眼身上已經傷痕纍纍的黑色軟甲,殺殺誇平時未曾有過猶豫的他,忽然猶豫了起來。
「繼續走。」
腦海之中響起了一道聲音。
聲音沙啞滄桑,聲音彷彿發自煉獄。
那聲音並非發自他的心裡,也並非他的聲音,而是來自別處,好像耳朵里住了人,在給下達指令。
這樣的指令,從武試開始到現在,便一直出現在他的耳中。
黑甲少年挺拔驕傲,從未放下絲毫的身姿,此時微微躬身,謙卑至極。
「是,國師。」
說完之後,他向里走去,長槍握在手中,準備著即將來臨的,武試閉幕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