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光明
風青末從未感覺過如此的渾渾噩噩、魂不守舍,無邊無際的黑暗,彷彿永恆,籠罩在身邊,他覺得明明可以看得到,可偏偏卻做不到。【零↑九△小↓說△網】
這種意識下,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與此同時,一種寒入骨髓的冰冷,讓他身體一直不由的發顫,這種冷,彷彿不止是身體,就連心靈都是冷冰冰,精神都要被凍結一樣。
「也許下一刻我就會被凍死。」
風青末哆哆嗦嗦蹲下,心疼的抱著自己,以汲取可忽略不計的溫暖。
可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狀態下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的害怕,甚至於他都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恐懼,有的,只是疲累,從未有過的疲憊席捲全身,讓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可又很奇怪的是,在他身子極度睏倦乏力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他的神智卻漸漸清晰起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這樣以一種堪稱詭異的方式在他記憶中緩緩流淌。
那個銘肌鏤骨的雨夜,全村上下包括父母、爺爺慘死在妖族手上,無力、無助又悔恨的絕望,讓他痛哭流涕、悲痛欲絕;
那個創巨痛深的夜晚,自己被一條前所未見的大蟒摧枯拉朽重傷一口吞入腹,那種體味的恐怖,永生永世難以磨滅;
那個自己參悟神形功掙斷十條枷鎖后被一頭鬼族盯上,險些無知無覺被殺死的瞬間,每每成為揮之不去的噩夢,夜夜化作纏繞心頭的魔邪;
那段被變相逼離青石部落行走在大地荒野,時時提心弔膽擔心被看不見的鬼族殺死而惶惶不安、如履薄冰的三天三夜,那段被鬼丑抓住要將其煉為身外化身封在葯鼎之中生不如死、不見天日的十餘日時光,成為他難以表述、無法傾訴、不堪回味的心酸歲月!
「為什麼,為什麼.……」
不停在腦海中淌過的種種災劫,讓風青末不堪重負的喘息著,他雙目無神的盯著茫茫黑夜,好像要從這無邊黑夜中找到關於這些答案的一切,可是最終,他又帶著憤怒、帶著不解、帶著茫然無措的神情無可奈何罵幾句后,眼流淚,心滴血。【零↑九△小↓說△網】
「太黑了……我看不見……我找不到答案……」
如此折磨的種種,讓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悸動與嗜血,彷彿身體本能的認為只有溫熱的鮮血才能溫暖他的身體,給需要答案、渴望安撫的心靈以慰藉。
他強忍著,他壓抑著,因為這種嗜血與悸動,讓他充滿了不安,讓他不自禁的警覺,他覺得那不是自己真實的意願,可是自己真正想找的是什麼?心靈深處追尋的到底是什麼?
一抹強烈的追尋慾望,如黑夜睜開了眼睛,惶惶里感覺有陌生的注視,讓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緊張。
恍惚中,點滴的童年足跡里他看到了自己歡樂成長的模樣,悲痛的逃亡流浪生涯里他看到了挫折與苦難的篇章,仇與恨、痛與傷、喜樂與悲哀、理想與迷茫,彷彿都變成了自己生命季節中的歷史,水一樣的無情東流,花一般的肆意綻放,沉澱下來的,是靈魂深處的嘆歌,有時驚心動魄,有時哀婉糾纏,更有一路經歷的種種感悟細細叮嚀化作一張臉,在這由無邊黑暗浸染的漫漫長夜中,伴著他注視自己的人生,看這一路的風霜,看這一路的坎坷,然後在這寂寂霜寒里,對他說:
「世間處處有黑暗,世間處處亦生光。」
「世間處處有黑暗,世間處處亦生光……」
一道疑惑不解的聲音在無邊黑暗中低聲喃喃。【零↑九△小↓說△網】
「既然世間處處生光,為何我從未見其亮……哦.……是了……我未見其亮,因我心中沒有光.……我要尋找的,我渴望的……就是一道光……」
「善惡相伴,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迎,長短相較,福禍相行……」
伴著他的感觸,眼中看不到光心中卻充滿的對光的渴望,一段段明悟縈上心頭,一篇經文在他心中愈發明朗,由迷惘到清醒,由無知到覺悟,由困頓到解脫,好像蛹中鑽出的碟,好像籠中飛出的鳥……
他,悟了。
「善惡相伴,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迎,長短相較,福禍相行……我心所願,夜生光明!」
最後幾個字落下,在這萬分睏倦疲憊中,他一分一分的睜開了雙眼,隨後,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在他眼前,悄悄亮起了一點光,那是一種暖暖的、閃著白色的輕光,彷彿從沉眠無數歲月中蘇醒,它在黑暗中漂浮不定,而後滿心歡喜,繞著風青末翩翩起舞,心定神寧。
他微笑著,將那抹光,托在手掌,直到那抹光越來越強,越來越強,漸漸的,他又看到了現實的模樣。
大殿千瘡百孔,江林風遍體鱗傷,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怪物全都不見蹤影,只餘下大殿中央那座平台,妖族強者的內丹依舊在那破碗液體中懸浮,熠熠生光。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江林風身邊,默默看著他,最後抬起了手掌。
「你騙了我.……」
看著恢復如初的風青末,江林風滿臉不甘,眼中儘是悔恨。
「這裡發生了什麼?墨染情呢?告訴我,或許.……」
看了看周圍,風青末繼續道:「你死後我可以給你挖個坑。」
「你還想救墨染情?哈哈哈,咳咳。」
江林風邊咳血邊大笑道:「『暗夜霜』就的解藥幾乎都被你吃了,沒吃的那一顆還被我捏成粉末,一場大戰下來早就找不到了。你救不了墨染情,就像我救不了我的族人一樣!」
風青末微微皺眉,隨後又舒展開道:「既然『暗夜霜』有解藥,那就一定可以再調配……」
「調配?哈哈,少年,你真是無知啊,你以為我沒有為了族人去配置解藥嗎?」
說到此處,江林風顯得很是激動,哆嗦道:「為了研製解藥,我絞盡腦汁,將我族千年來積累的資源全部消耗,這段時間來試過了三千九百七十八種藥物,換了一千八百九十七中方法,毀了九九八十一隻葯鼎,最後不僅還是功敗垂成,更是因此消耗太大,一身修為幾乎喪盡!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的族人淪為不人不鬼的怪物,成為被人操縱的傀儡卻無能為力!你……」
轟!
一聲劇烈的碰撞打斷江林風,隨後這座高足有數百丈的大殿殿頂被一隻大腳踏碎,破開一個大洞,接著一頭好似牡蠣的怪物被一隻大手按著頭顱,沿途灑下大片血液,狠狠摜在地上。
而在這等劇烈撞擊下,那座平台都被震得劇烈搖晃,但也就在這等劇烈的晃動中,破碗中浮出液面的那顆內丹卻忽然騰起一道細細的金光,隨後金光流轉,化作一道更微薄的光幕,將整座平台籠罩,原本蠢蠢欲動的平台在這光幕籠罩下,在周圍一片劇烈動蕩中,忽的就靜止下來,直到周圍的震動漸漸減輕、平和下來后,那光幕才慢慢減弱,最後恢復原狀。
嗷!
一聲長嚎,那怪物腹中發出一聲怪吼,衝天而起,怒吼著向那隻大手衝去。
「這是那名祭魂境強者在出手嗎?」
風青末心中微微震驚,隱隱有所猜測。
「那蜃妖也算是妖族之中少有的天才了,以煉魂之身竟然能和祭魂境的強者正面交鋒,咳咳。」
江林風又咳嗽幾聲,突然他身體一震,看著剛才那蜃妖被從空中擊落灑下的血液微微出神后,眼睛一亮,掙扎著坐起身,看向風青末急急道:「小友,能否求你一件事?」
「求我一件事?」
風青末搖搖頭,好奇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耍什麼花招?」
「不不不,我沒耍花招。」
江林風連連擺手,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或許還有一種解藥,能解『暗夜霜』的毒。」
「哦?」
聽他如此說,風青末更加好奇,淡淡道:「說來聽聽。」
舔了舔嘴唇,江林風略顯興奮道:「也許,在你身體里,還蘊藏有『暗夜霜』解藥的藥性,只要喝了你的血,就能解除我族人『暗夜霜』的毒!」
見風青末臉色變得很是陰沉,江林風又連忙道:「你剛服下解藥不久,也許還有藥性殘留,你可以先用一點血去試驗一下,也許真的有效呢?如果你的血真的能解『暗夜霜』的毒,那墨染情不也有救了嗎?對不對?」
稍稍沉默片刻,風青末臉色漸漸恢復,點頭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聽風青末如此說,江林風臉上露出喜色,然而風青末下一句話讓他臉上的喜色一僵,心又沉了下去。
「可是就算我的血能解『暗夜霜』的毒,我也只會救墨染情一個人,別說我的血不足夠救那麼多沉星部落的族人,就算有足夠的血,我憑什麼冒著流血的危險去救你的族人呢?」
伸手指了指江林風,風青末嘲諷道:「別忘了,你之前還要抓我吸我的精氣,咱們兩個,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