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風青末的眼淚
「傻孩子，爺爺已經不行了。」
看著眼前的異獸內丹，感受著內丹散發出的勃勃生機，蕭百川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隨後又黯淡下來，搖搖頭平靜道：「爺爺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這顆內丹精氣的衝擊，我也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慢慢煉化這顆內丹了，今晚，我就要死了。」
「什麼？」
蕭武呆了呆，臉上的欣喜消失無蹤，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忽然再次流下淚來，接著就失聲，立刻又變成長嚎，像一匹受傷的野狼，在這本是陽光美滿的一刻，歇斯底里的嚎叫，慘傷里夾雜著無邊的憤怒與悲傷，無法言說，無處傾訴。
「不要哭孩子，身為部落里的先天遺徒，你承載著部落的希望，蕭雷、蕭雲兩位千夫長戰死，其他百夫長短期尚不能突破接位，所以你要振作起來，不要浪費你的天賦，早日突破，有足夠的力量守護部落。將來，你還要陪同族長一同征戰，是要成為令部落驕傲的男人，不許哭。」
蕭武含淚點頭，想要控制，眼淚卻依然不由自主滑下。
「另外，青末。」
蕭百川又轉頭看向眼眶微紅的風青末，強笑道：「你應該知道鬼族冒險夜襲我青石部落的緣由吧。」
「因為我初次修行掙斷十條枷鎖，鬼族感應到，以為我天賦異稟，要來扼殺我。」
風青末點點頭，隨後雙膝一軟，跪倒在蕭百川面前，澀聲道：「是我連累了青石部落，害了兩位千夫長，也害了您，都是我的錯。」
他五體投地，向著蕭百川狠狠一叩，只一下，便將額頭磕出血來，額頭上的血深深印在粗糙的石面上，滲入到裂縫裡。
「你知道就好。」
看著跪在面前的風青末，看著石面上溢出的鮮血，蕭百川眼中閃過一絲心痛，隨後收起淡淡道：「在蕭雲千夫長纏住那鬼族，我奮起餘力將它擊傷逃遁時，那鬼族曾說過一句話。」
風青末抬起頭，忐忑的看向蕭百川。
「它說，只要部落將你交出去，它就不會再來騷擾部落！」
「什麼？！」
蕭武一震，驚呼道：「爺爺，異族的話不能信！我們不能將風大哥交出去！交出去風大哥必死無疑啊爺爺！」
「你閉嘴！」
蕭百川此刻像是迴光返照般恢復了幾分氣力朝著蕭武一聲厲喝，隨後又看向風青末柔聲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心，而是現在的青石部落真的保護不了你了，據我推測族長還要十天才能出關，而十天的時間，就算那鬼族受了重傷，一身鬼法也足夠將我青石部落中堅力量吞噬殆盡，若不是擔心大肆殺戮會驚醒族長破關，自己難逃，恐怕那自稱鬼將的鬼族千夫長已經開始血洗我青石部落了，現在族內僅有的兩位千夫長已經戰死了，我不能再拿其他族人的性命去冒險了。你修行了天陰血蟒神形功，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在莽荒古林中只要小心一些還是有幾分自保之力的。」
頓了頓，蕭百川似是想起什麼，接過蕭武手中的內丹，看了幾眼后，咬了咬牙，將內丹遞向風青末，道：「我青石部落有愧於你，這顆內丹你收下，現在……」
蕭百川閉上眼，咬牙狠心道：「就走吧！」
「老族長.……」
風青末心中五味雜陳，有意外、有忐忑、有愧疚、有自責、有難過、有不舍……」
他知道，鬼族兩次襲擊青石部落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蕭雷、蕭雲兩位千夫長才慘死！
因為他，蕭百川才被鬼族偷襲落得如此下場！
因為他，還會繼續給青石部落帶來可以預見的災難！
他恨！
恨自己有本事讓鬼族盯上卻沒本事將鬼族斬殺！
「感謝老族長數次救命之恩，感謝老族長傳法之恩！」
風青末再次向蕭百川狠狠叩頭，顫聲道：「青石部落對青末有再造之恩，我卻連累兩位千夫長和老族長，給青石部落帶來災難血淚，青末深感有愧，這就離去。至於這顆內丹，是蕭武拚死搏來的，就留在青石部落吧……」
「風大哥，你別走……」
蕭武忍痛將手伸向風青末，想拉住他，風青末卻起身躲過，隨後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有一塊大青石，一眼看去約莫千斤重，他拿起蕭武放在腳邊的長槍，隨後朝那塊大青石走去。
「我要將天陰血蟒神形功的意境演化在這青石上，讓青石部落有人能再參悟出這篇功法，你，幫我！」
風青末心中呼喚，片刻后識海中的天陰血蟒有了回應。
「我積攢了好多天的力量，現在才能每天蘇醒一盞茶時間，若是這次幫你演化這篇功法意境，會將我積攢的力量全部消耗，數月內我都不能再蘇醒，接下來你獨自行走莽荒，遇到那鬼族怎麼辦？」
風青末稍稍沉默，隨後自嘲一笑道：「就算我不死在鬼族手裡，早晚有一天也會死在你手裡，生死有命，既然早晚是死，我倒不如死前為青石部落做些什麼，也算報些恩情，死的安心一些。」
聞言，天陰血蟒沒有反駁。
片刻后，血蟒道：「也罷，接下來你將那篇殺人法好生參悟，尤其是關於隱匿一身氣息的法門更要用心，據我所知，百族開創的那篇感應功法只有初次感應時才能準確鎖定突破之人位置，再之後便會越來越弱，你將那篇隱匿氣息的法門掌握精通之後，這些該死的鬼族就尋不到你了。」
風青末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開始吧！」
「完整的神形功，包括血、肉、筋、骨、膜、皮、相、動、靜、神十大體系，你之前只參悟出血、肉、筋、骨、皮的表象，略微觸摸到神的皮毛，根本沒領悟其中的精髓，發揮出這些體系的威力。」
「完整的神形功竟然如此複雜，如此精妙？！」
風青末又驚又喜，只見識海之中出現一幅幅畫面，天陰血蟒將它本身血、肉、筋、骨、膜、皮、相、動、靜、神十大體系統統演化而出。
一幅幅畫面之中出現一條條天陰血蟒，形態各異，有的盤卧、有的戲水、有的凝神、有的猙獰、有的淘氣、有的沉睡、有的纏繞、有的飛天、有的遁地、有的入海、有的遊動.……將它各種姿態一一展現出來！
「若想修鍊完整的神形功，便需將這些神形全部參悟，我現在已經毫無保留將它全部傳授與你，你不是那個瘋子，以你的資質若想完全參悟出來，沒有數十上百年的時間是不可能的，現在，你借我展現出來的意境，將它演化在這青石之上，至於能演化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好！」
不敢怠慢，略一參悟，隨後只聽風青末手中長槍嗡鳴，剎那間化作數道殘影，一股浩蕩的血氣升騰而起，隨著風青末長槍舞動，空氣爆鳴，隱隱有大蛇咆哮聲響起。
「這是……」
隨著風青末身動，蕭武只覺精神一震，只見風青末身後絲絲縷縷戰氣血氣聚集，匯聚成一頭長約三丈的大蛇，這大蛇青色的鱗片密布全身，腹下一抹鮮紅，栩栩如生，雖然知道是虛影，但卻彷彿真實存在。
「他竟然短短時日已經將這篇功法領悟到如此地步，這股精神意志已經直追百夫長了……讓他離開部落，我到底是做對還是做錯.……」
蕭百川忽然老淚縱橫，眼淚順著他滿臉的褶皺流下，顯得是如此的傷心，好像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也無法傾訴一樣。
石屑紛飛，風青末此刻完全陷入神形功意境之中，毫無保留，出手如電，巨大的青石在他長槍揮動之下，稜角被打磨，慢慢轉變著輪廓，半晌，起伏高大的模樣終於顯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條偉岸的大蛇！
不錯，當眾人看到最終被打磨出來的青石大蛇時，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詞便是偉岸。
那一身青石打磨出來的皮相，每一絲每一毫都散發出一種莫名的神韻，不由自主的便將看向它的眾人目光吸引。
「從今天起，可以讓族人們每天對著此蟒參悟半柱香，半柱香后不管參悟多少，都要停下，免得強行參悟被其中的意境所傷。」
風青末說完，將長槍插在石像旁，朝蕭百川和蕭武一笑，轉身走向青石部落大門方向。
「風大哥！」
蕭武在身後大喊，想要起身，卻被蕭百川一把拉住。
風青末揮揮手，沒有回頭，因為這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始哭了。
他敞開胸口的衣服朝青石部落大門方向走，讓風呼呼的吹在他臉上，呼呼的吹在他胸口上，讓渾濁的眼淚放肆的湧出眼眶，沿著兩側的臉頰嘩嘩嘩的往下流，流到脖子里，流到胸口上。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
他的頭抬著，他的胸也挺著，他的腳邁出去時顯得那麼堅定有力，可是他的臉上充滿了不舍，充滿了悲傷。
他的腳在往前走，他的淚在往下流。
就像雨水打在犬牙交錯的街道上，就像渠水灌溉在百折千回的田野上，眼淚，在他臉上，漸漸交織成一張縱橫交錯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