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給皇上講個故事
得月樓下的鴛鴦河,水如此清澈,實在是以後的時代少有的。
沈玉英跳下得月樓,十幾人都跟著下水打撈了都沒有蹤影,劉傑回想以前的種種事情,這沈玉英極識水,是不會淹死的,反而算是絕處逢生了。
奕劻不是傻子,他也明白過來,這沈玉英抱著必死之心跳下去,但肯定幸運活著逃走了。
奕劻跨上遊船,眯起眼睛湊在劉傑耳邊叮囑著:「沈玉英那妮子肯定沒死!她逃了也饒你一命,聖上面前不得多言,否則本王讓你沒有好下場!」
同治受不了春夏之日的微風,回身坐在船艙里,岸上眾人都上了船,在船艙里施禮參見一遍。
劉傑看去,船艙里還有一個人正在同治持硯研墨,此人也是劉家珠寶行的常客,所以也識得,他蒙古正藍旗人,名叫崇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唯一一個旗人狀元!
清王朝以前有個「旗不點元」的規矩,為了把狀元、榜眼、探花三個極榮耀的晉身之位給漢人,所以前三名都不取滿人旗下學子。
但崇綺在保和殿參加殿試那次,他發揮極好,本人又滿腹才華,筆下如有神一般很快寫就花園錦簇的文章。
好幾位閱卷大臣在所有考生中,評時前十名,密封了試卷呈了上去,那年同治年僅10歲,字還認不全呢,於是有慈禧太后親閱,她見一本密封卷子特別出色,字體勁朗有力,十分喜愛,御筆點了狀元!當然慈安太后和同治皇帝也欣賞認可了。
但是卷子拆封以後,才知道這一甲一名的進士竟然是蒙古正藍旗人崇綺,這是清代開國以後,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旗不點元,雖然在朝中沒有明文的規定,但是順治皇帝以來,成了一個慣例,再者慈禧太后已經御筆點過,又不可取別人替代。
於是兩宮皇太后和禮部、吏部大臣們開了個小會商討半天,眾多大臣決得,科考為國家取才俊,理當以文字優劣為準,不必拘泥於滿漢之分,於是崇綺成了第一個得了狀元的旗人,從那時起名滿天下,為人所羨慕稱道。
遊船晃了一下朝河心開去,同治皇帝坐在船艙正中問道:「郡王爺,剛才你們在河邊打撈什麼呢?」
奕劻訕訕說道:「剛才有個歌女不識逗樂,跳到河裡跑了-——也算是本王開個玩笑,有些過火了!」
同治微微閉上了眼睛,「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郡王爺好興緻!昨天上朝,郡王爺稱在家病重卧床,想不到今天神氣十足,可喜可賀!」
奕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動了動沒有說出什麼。
同治又接著說道:「昨日所議之事你不知道為何吧?李中堂給郡王爺講一講,聽聽郡王爺的意見吧!」
李鴻章緩緩地說道:「昨天朝堂之上,兵部傳來急訊——其實早在4月份,日本派出的台灣探險軍團3000人,由那個名字西鄉從道的陸軍中將乘軍艦登陸入侵台灣,5月份他們與台灣本地百姓交戰,我台灣的大批百姓戰死!現在兵部得到消息,這西鄉從道已經上報東京,打算要在台灣龜山建立都督府-——郡王爺昨天沒來,這些可能都不知道吧?」
同治皇帝看了奕劻一眼,奕劻「哦」了一聲,嘖嘖感嘆幾聲,似乎在想著話該怎麼說!
劉傑心裡一震,以前自己的歷史學得很不好,根本不知道日軍早在清王朝就開始了入侵台灣,腦袋裡靈光一閃,又想到了中日那場震驚世界的戰役-——中日甲午海戰!
對曆法換算不是很清楚,還不知道甲午年還有幾年到來,於是問道:「皇上,本人愚鈍你是知道的-——我想問一下,這以後甲午年是公曆的哪一年?」
同治看了一眼崇綺,果然是才思敏捷的狀元公,立馬答道,「甲午,按西洋的曆法算,應該是1894年!」
劉傑明白了,此時是1874年,如果按歷史的原有軌跡發展,再過二十年,將在黃海爆發中日甲午海戰!而戰爭的結果,竟然是日本險勝!
二十年!還有二十年!這船艙內的君臣不少,但是知道以後要發生這場戰爭的,可能只有劉傑一個人了!
只見奕劻清了清嗓子,看了李鴻章一眼,不以為然的說道:「兵部素來喜歡大驚小怪,以往提到台灣時,本王也看過地圖,不過就是指甲蓋大小一片的地方,偶然有個小小的磨擦,也算是癬疥之微,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那依郡王爺的意思呢?」崇綺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的笑容,李鴻章也冷眼看了看奕劻。
奕劻沒有覺察到,不急不緩地說道:「這小小的地方,日本喜歡,就下個旨讓那個什麼西鄉從道做個七品知府,守在台灣好了!」
劉傑一聽好氣又好笑,誰知奕劻說的更離譜,「那地方四周都是大海,路途險遠,乾脆划給日本也好!」
這時劉傑想到俄羅斯總統普京說過一句很有霸氣的話「俄羅斯土地很多,但沒有一寸是多作的!」,於是將話改了,對同治說道:「皇上,我心裡憋著一句話,今天在這裡說出來,不知道對不對——」
「好吧!」同治抬了抬手指著劉傑,「劉公子儘管講來!」
劉傑也清了清嗓子,語音響亮地說道:「我華夏雖然幅員遼闊,江山萬里,但是!沒有一寸土地是多餘的!」
「說的好!」同治握拳一捶桌子,站了起來,「我大清雖然幅員遼闊,江山萬里,但是!沒有一寸土地是多餘的!」
好象和劉傑說的話不一樣,但是劉傑沒有去計較,反正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崇綺和李鴻章也大聲叫好:
「劉公子所言極是,江山萬里,沒有一寸可以讓給他國!」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公子壯志凌雲,讓人欽佩啊!」
劉傑看了一眼同治,他的眼裡也露出讚許的意思,於是想了想,說道:「今天皇上出來遊玩,也算是散散心,我給皇上講個故事吧!」
同治笑了笑點點頭,劉傑說道:
「在一個漫漫黃沙,狂風亂舞的大沙漠裡面,有一個流浪駱駝在四處尋覓個溫暖有吃有喝的窩。後來呢,它終於找到一個大帳篷,可是,帳篷是一個旅人的——
最初,駱駝苦苦哀求說,大度的人啊,我的頭都凍得暈了,讓我只把頭伸進來暖和暖和,你行行好吧!——
於是大度的旅人可憐它,就爽快的答應了。夜裡,過了一會兒,駱駝又不滿地說,你這個人啊,你沒看外面風寒,我的肩膀都凍麻了,你就不能讓我再進來一點?於是旅人可憐它,就又痛痛快快的答應了。沒一會兒,這駱駝牢騷不斷,不停地提出要求,要想把整個身體都放進去。
——
此時旅人有些猶豫了,一方面呢,他害怕駱駝的蠻力威脅;另一方面,外面的風沙狂虐,他一個人寂寞也需要這樣一位夥伴說說話,好和他共同去抵禦風寒和恐懼。於是呢,他雖然無可奈何,但只能背轉身子過去,給駱駝讓出更多的位置。等到駱駝精力充沛完全恢復過來之後,這個大畜生完全可以掌握帳篷的控制權。
——
於是呢,它就很不耐煩地說,你這個人啊,你沒看到這頂帳篷是如此狹小得很,我現在想轉個身都很困難,你就給我出去吧!
皇上,我的故事也就講到這裡了,故事很短,但是大家應該聽出來這個道理,咱們得要說不了!如果真是毫不在意,一步步的退一次次的讓,那最後的結局是,我們可能會被日本這個畜生被趕出帳篷。」
同治微微一笑,明白了劉傑這個故事,只是心裡暗暗覺得奇怪,以往在酒肆戲園遇到這劉傑只是個浪蕩公子,今天又一見,怎麼如此有氣血、有志向!?
李鴻章捋了一下山羊鬍子,「公子這個故事講得有道理!」
就連曾經的狀元郎崇綺也覺得這個小故事講得很好,勝過朝堂上的許多大道理!
奕劻覺得自己有些孤立了,眼珠子轉了轉,「有趣!真是有趣啊!不過,本王也知道一個駱駝的故事,今天我就在這裡也給皇上講一講!」
按輩份,奕劻是同治的叔叔,但畢竟君臣之禮在前,看同治十分欣賞劉傑,奕劻不好直接反駁,於是笑嘻嘻地說道:
「也一隻駱駝,獨自在沙漠里走啊走啊。天正是中午,大大的太陽像大火球,曬得駱駝又餓又渴,十分焦躁,它一肚子火真不知道該往哪兒發瀉才好。
——
可巧正在這時,有一塊兒尖尖的石子,把它的腳掌給輕輕地硌了一下,疲乏的駱駝頓時大怒,火冒三丈,於是抬起腳狠狠地將碎片踢了出去。可是,一不小心地將腳掌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很快鮮紅的血液頓時染紅了沙粒,血腥味在風裡傳了出去。
——
這生氣的駱駝一瘸一拐地走啊走啊,這一路的血跡又引來了空中飛翔的禿鷲。它們叫著在駱駝頭正上方的天空中盤旋著。駱駝心裡一陣驚嚇,於是不顧傷勢狂奔逃了起來,在沙漠上,很快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
沒想到,快跑到沙漠邊緣時,濃重的血腥味又引來了附近沙漠里的野狼,駱駝疲乏加之流血過多,無力得像只掉頭蒼蠅般東奔西跑,倉皇萬分,跑到了一處大螞蟻的巢穴附近,鮮血的腥味兒惹得大螞蟻傾巢出動,黑壓壓的向駱駝撲了過去。一眨眼之間,就像一塊黑色的大毛毯子一樣把駱駝包裹了個嚴嚴實實。不一會兒,這個可憐的駱駝就鮮血淋漓地倒在地上了。
——
臨死前,這個龐大的駱駝追悔莫及地感嘆道:「我為什麼跟一塊小小的碎石頭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