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新雨的表白
雖然一向自詡為女漢子，但她一個人走在林中還是感到有一些恐懼。
更讓她渾身發毛的是，她竟然隱約感到身後有一個身影在跟著她。
一定是自己太害怕的原因所以才會出現的幻聽的，她這樣安慰自己。雖然這樣想，她卻始終不敢回頭去看一眼。
四周鬱蔥的樹木，此時竟都像是各種張牙舞爪的怪物，在斑駁月光下越發顯得猙獰。
她憋足氣，一路小跑回宿舍，一刻也不敢停。直到依稀看到宿舍的燈光才倚在樹邊停下來，以安撫那早已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和急促的呼吸。
“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啊！”
驚魂未定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這時才發現倚在另一棵樹邊的新雨，他的懷裏還抱著那束俏麗的玫瑰花。
黑夜的掩蓋，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怎麽在這裏啊？嚇死我了。”她捂著急速跳動的胸口說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去哪裏了？”
“哦，我剛才去吃飯了。可是你在這裏幹什麽呢？不會是在等我吧？”她眨了眨眼睛，開玩笑說道。
“對，就是在等你。”
她不由得咳嗽了兩下，好笑的說道，“什麽啊，你又開玩笑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定：“你和誰去吃飯了？這是誰的衣服？”
她這才發現剛才因為急著逃走，竟然忘了把正熙的衣服還給他了。“哦，是正熙的，我們剛才碰巧吃過飯走了一會兒，晚上有些冷，他讓我披……”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隻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呆了、愣了、剩下的半句話也吞在了肚子裏。
新雨一隻手一把勾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裏的玫瑰花不偏不倚地裝上了她的胸口，濃鬱的香氣瞬間溢滿了她的口鼻，刺激得她頭暈。
“我從下午一直等到你現在，你卻告訴我你和別人一起去愜意地吃飯散步了。”
突然和他這樣近距離的麵對麵，她感到一陣窒息，她忍不住掙紮了兩下。“新雨，你在生我的氣嗎？可是沒理由啊，你幹嘛一直等我，打我電話就好了。”
他沒有回答她，反而加重了手裏的力道。
他的力氣很大，竟握得她肩膀生疼，她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抬頭看著他，她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
他在生氣，很明顯。
可是應該生氣地應該是她是嗎？
下午擅自違反他們的約定，晚上又來這裏莫名其妙的對她發脾氣。她心裏沒有來得一陣委屈，“你發什麽瘋啊？見了我就不停地質問這質問那，還對我說話那麽凶。我隻是碰巧遇見了朋友一起吃個飯聊個天回來的比較晚而已。你有事找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沒道理這樣一直等著我，更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我們以前從未這樣爭吵過，最近這是怎麽了？”
濃烈的玫瑰花味不斷衝擊著她的口鼻，那是她不喜歡的味道，她忍不住嗆了兩聲鼻子。
他低頭看著她，眼裏的怒氣也消去了大半，而是漸漸泛起了不忍和心疼。
他知道她從小就不習慣濃鬱的花香，一把丟掉了玫瑰花，卻慢慢地用雙手握住了她的雙手，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我隻是感覺很害怕。你現在還依然冷嗎？還好，手不算太涼。”
她的臉驀地一紅，雖然這不是兩人第一次牽手，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自從他們懂了事，了解了男女之間的不同，彼此便再也沒有做過這樣親密的舉動了。
她趕忙要抽出自己的雙手，他卻一個用力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緊緊地把她箍在了自己的懷裏。
她的臉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心口，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式微，我好討厭你，你讓我等了那麽久！可是，見了你，我卻發現自己怎麽也討厭不起來你。”
直到頭頂上方傳來新雨溫柔的聲音，她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一股隱隱的陌生的感覺和猜測使她感到不安，“新，新雨，你幹嘛啊！我，我搞不懂你了！你快放開我，讓別人看見會誤會的。”
“式微，你怎麽會不懂！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從小到大，你見我什麽時候正眼瞧過其他女孩子？因為我的眼裏隻有你！”
她錯愕地站在那裏，這是表白嗎？
新雨看著她，心裏湧起一陣失落感，他苦笑了一下，“我一直以為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也以為我們是心意相通的，隻是我們都沒有說而已。所以當正熙出現的時候，你和他關係那麽好，我吃醋，我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我害怕你會離開我，所以我決定在學校公開我們的關係。可是籃球賽後，我遠遠地看著你走向你，隻那麽一個晃眼，你就消失不見了。我到處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過來，隻想在這裏自虐般等你。然後你真的出現了，當我遠遠地看見你從林裏跑出來的時候，我很開心。可是你並沒有看見我，你靠在我附近的樹上，身上還穿著一件男生的衣服。所以我發怒，發狂，我不顧一切地想要問你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你，我害怕你選擇了別人。”
他望著依然在震驚中沒回過神的式微繼續道，“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就不要再打馬虎眼了。告訴我你的想法吧，好讓我安心。”
她震驚地聽著他的這一番告白，好像聽一段長長的故事。
她從來不知道他的心裏原來是這樣的心意。她一直覺得他們是最好的哥們兒啊。
他讓自己讓他安心，他攪亂了自己心裏平靜的一池春水，誰又讓她安心呢？
看著她猶豫不決的表情，他歎了一口氣，放開了她。
沒有了他手臂的鉗製，她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好拉遠這令她莫名緊張不安的距離。
他眼眸瞬間暗了下來，“你這是算是拒絕我嗎？算了，我還在期望什麽呢？你那麽抗拒我，恨不能立馬撇遠和我的距離，我卻還……我真是無地自容！”他無力地垂下了手臂，眼神裏充滿了悲傷。
她的心忍不住抽了幾下，她幾時見過這樣垂頭喪氣的新雨？
“新雨，你不要這樣，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討厭你啊！我那樣抗拒的反應，是因為從來沒有被男孩子那樣的抱過。我感到很不習慣，很不舒服。”
“真的嗎？”他欣喜的抬起了頭，快步地走到她麵前。
式微滿身的警覺又不自覺的豎立了起來，“嗯。可是我現在並不能說出我對你的感覺，你也不要逼我說。我沒有經曆過愛情，也不知道怎樣的感覺才算是喜歡一個人。以前，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是和他在呆在一起很開心吧。然後我發現這樣一算，我豈不是喜歡很多很多人了？”
看著她天真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個笨丫頭！”
雖然沒有聽到心裏想要的答案，但這已足夠了。雖然她沒有把自己的心交給自己，但至少證明她也沒有交給別人。
“所以，新雨，我們暫時還做朋友好不好？”
他定了一下，似乎在考慮，“那好吧，我答應你。”
她終於卸下了心中的擔心，咯咯地笑了起來。
夜空下，她笑得美極了，漆黑的眼睛裏閃著晶瑩的光，燦若星辰，皎若明月。
他忍不住看呆了，臉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向她靠近。
她正笑得開心，抬頭竟看見他慢慢放大的英俊的臉龐。
她的心一震，臉也熱的發燙，腦海中卻不自主地浮現起那晚星空下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正熙的臉。條件反射的，她猛地一把推開了新雨，“我……我還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然後便不顧愣在原地哭笑不得的新雨往宿舍跑去。
林中深處，直到看到式微的身影消失在了宿舍門口，一個身影才提起步子慢慢轉身離去。
式微站在陽台上，久久不能平靜。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剛才靠近自己，是要吻自己嗎？她的臉刷的又紅了。
她摸著自己滾燙的臉，十幾年的朋友突然要變成男朋友，想想怎麽感覺有點兒不可思議呢？
她不清楚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麽。看到他難過，她自己心裏也跟著難受。可是，當他要靠近自己時，她卻莫名的不自在，忍不住抗拒。
剪不斷，理還亂，大概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吧。
窗外的世界帶著些許的清冷，但屋裏是足夠溫暖的。
她取下了外套，端詳了很久，又忍不住傻笑起來。
忽然，她想到了什麽，快步地走回宿舍。
拿著那張名片端詳了好久，終於還是撥通了那個早已在心裏念了好多遍的號碼。
“喂，你好。”是一聲很溫厚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他應該就是林副市長吧？
“你好，我找林曉深。我是她在東蓬的朋友。”
這樣說，應該可以吧？但願他不要把當做騷擾電話給掛了。
“哎呀，可算等到你電話啦！”
這話的意思是？
“嗬嗬，前幾天曉深就給我下達了命令，24小時嚴格待命，有東蓬朋友的電話，務必及時接聽並轉達。我這些天不舍晝夜地恭候著大駕，今天終於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式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這樣真的是太抬舉我了。”
“怎麽會！如果不是你們，我女兒恐怕就……真是不敢想象結果會是什麽樣子。丫頭，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怎麽樣的稱讚都不會過分的。”
式微吐了吐舌頭，好吧，看來自己不接受這樣的感謝的話，他似乎是不會罷休的。
“叔叔，曉深她現在在嗎？”
“哦，曉深她睡下一會兒了，今天可能沒辦法和你說話了。”
式微看了一下表，不過是晚上十點半。
在學校，現在仍是很熱鬧的時候；對很多年輕人來說，夜的狂歡才剛剛開始。
林曉深，她卻很特別，這可能是一個家庭習慣吧。
“叔叔，真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擾到你了。”
“沒有的事情。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有失眠的毛病，一個人閉著眼睛總是幾個小時還合不上眼睛，也不知道做什麽。你打電話來，正好陪我聊聊天。”
式微有些驚訝。
他，此時不像一個副市長，倒像是一個寂寞的孤寡老人。
他好像也是一個人帶著女兒呢，這一點倒是和媽媽很像……
於是，心裏也慢慢地放下了原來的的拘謹，多出來的是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他們似乎很投機，從一個話題談到另一個話題，不知不覺竟說了近一個小時。
從她的小學說到她的大學，其中種種的糗事，逗得林書明開懷大笑。
他還問了她的名字。
“我叫式微。公式的式，微小的微。”
“嗬嗬，很特別的名字呢。”
“應該是奇怪吧。” 她撇了撇嘴，“小學的時候，老師說，式微是黃昏的意思，然後我就哭喊著質問我媽媽為什麽給我起這個意思的名字。媽媽卻告訴我，式微是思念的意思。”
式微？他蹙眉，不知不覺陷入回憶的漩渦。
式微，式微，胡不歸？
半晌他才輕輕地說，“你媽媽說得對，式微確實是思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