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河東
河東郡城如今被白波黃巾佔據,治下幾個縣也紛紛淪陷,只有蒲州位於河東郡城西南,緊挨首陽山西麓,沒有被黃巾軍佔領,蒲坂屬於蒲州治下,是黃河上游最重要的渡口之一,連接河東與三輔地區。白波黃巾無意西渡,蒲坂只遭受過幾支小規模流寇的騷擾。
我這個新任河東太守能控制的地盤只有蒲坂和蒲州城兩處,至於首陽山的八萬大軍由牛輔指揮,沒有我插嘴的份。
蒲州城是座小城。四面城牆都是夯土結構,長三里,高一丈,寬五尺,勉強能並排站兩個人。城市是最簡單的十字布局,一條兩丈寬的土路連接東門和西門,另一條兩丈寬的小路連接南門和北門,兩條路交匯的地方就是小城的中心。縣衙位於十字口西北角,門開在南面,不過縣令、縣丞還有縣尉全都跑了,只剩下幾個家在本地的小吏無處可去,戰戰兢兢守在縣衙里。
其實不只是官員跑了,自從白波黃巾攻破河東,各式謠言漫天亂飛,蒲州城一日三驚,四個多月時間,超過一半居民出逃,市面上也變得冷冷清清,附近鄉鎮據說也有不少人跑了。
董卓不只任命我做河東太守,還給我增加了四千兵力,具體來說就是被俘虜的四千關東叛軍——將軍們看不上這些烏合之眾,況且戰事緊急也沒工夫轉化俘虜;安排他們種地又明顯不對口,再說也不放心這麼群受過訓練的人脫離監管;就這麼關著,洛陽只有四萬精銳根本抽不出多餘兵力看押;全殺了,殺俘不祥之類的屁話不理,單說如果這次把俘虜全殺了,以後敵人知道投降也沒有活路肯定拚命啊。
董卓煩的頭疼,乾脆把這些人全扔給了我。反正我屬於到地方赴任,有的是時間……
……
典韋也是四千俘虜中的一個。
典韋是陳留人,陳留太守張邈招募義軍討伐董卓,典韋積極應募加入張邈麾下。曹操進攻董卓張邈派遣兩千軍隊協助曹操,其中就有典韋。
汴水之戰全軍潰敗,典韋夾在潰兵叢中無力逆流而動,只能跟著大軍一起投降。
對於被編入馬超麾下,典韋起初是比較抗拒的。
但是很快,這些西涼軍開始救治傷兵俘虜。眼看受傷的同僚得到傷口清理和包紮,典韋心裡輕鬆很多。
在趕往河東的途中,更是親眼看到西涼軍把傷兵扶上自己的戰馬,典韋感動無比,決定要報答西涼的恩德。
……
拿傷員做文章果然是好主意,尤其是特意交代龐德把馬讓給傷兵的把戲,更是讓俘虜們感恩戴德。看他們敬佩的眼神,大約就算前面是個火坑,我指著說一聲跳,至少也得有一半人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我這個爽啊。政治課果然不是白上的,要是能掉下來幾個大能政委就更好了……
……
「參見太守大人。」很意外,蒲州城外居然有一群人迎接我,為首的有十數人,老少都有,衣著華美。
「你們是何人?」
「我等具是河東士紳,有些是蒲州本地人,有些是其他縣士紳逃難至此。」居中一個老頭答道。
地方士紳迎接長官本是應有之意,但河東郡黃巾肆虐,十停人里至少跑了五六停,這些人居然沒跑,實在是個異數。我問:「黃巾賊寇兇殘,已破河東,如今距離這蒲州城也是近在咫尺,諸位為什麼不逃。」
「這……」很顯然,這群人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互相看了幾眼,還是為首的老頭越眾而出答道:「好教大人知曉,我等家人、家業、親朋故舊都在本地,若是逃了便只是個普通難民。再者每家都有幾百上千人,想逃也難。更何況日後官軍擊退黃巾賊寇,逃跑人家的家業都算是無主之物,一定分給當地百姓儘快恢復生產,再也拿不回來了。」
其實還是我對這個時代不夠了解。所謂士紳階層第一條就是家族人口眾多,掌握大量人口資源。這些人口可以是祖宗能生——幾代人一口氣生了幾百上千號人,成為當地大族,也可以是收納大量家奴。總之人口眾多,並且能夠有效組織起來的就是大家族。至於土地之類,這年頭哪裡都不缺少無主土地。舉個例子:諸葛亮一家逃難到荊州開闢莊園,你聽說他花錢買地了嗎?
所以這些人不願意跑也就不難理解。就算幾百號人沒有跑散,但失去了財富人脈和原有的生活慣性,這些族長們很難維持原來的權威和組織形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這些本地士紳是不願意逃走的。
老頭見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只好繼續說:「蒲州留下的本地士紳還有八家,少得也有五百多人口,多得如老夫家有丁口兩千餘。若將軍需要,共可以湊出壯丁兩千人。至於糧草嘛……」老頭有些遲疑得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咬咬牙說:「我等可以提供五千軍隊一年所用。」
董卓打了一輩子仗,自然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況且洛陽的官倉民倉讓他全部強征,手裡有的是糧食,所以給我調撥軍糧比實際人數還多,是按照八千人的標準發放。雖然手裡不缺軍糧。但有人肯額外提供自然是好事,不過這些士紳豪強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我打算靜觀其變,說:「既然如此,便多謝各位了。諸位一起進城吧。」
我打算先進城看看,如果逃跑的人口比較多空房足夠就把軍隊安排在城裡,總之儘快安頓下來,畢竟還有傷兵呢,老在寒風裡站著算怎麼回事。
老頭看我這麼輕飄飄的收了好處,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沒說,和我一起進了城。
大概確認了一下,城裡有一半房屋都是空的,有兩千餘間,足夠安頓七千軍隊,派龐德去安排住處,我來繼續應付這些等在縣衙的士紳。
「還沒請教老丈高姓大名。」我問道。
老頭很客氣,說:「弊姓徐,名廉,在蒲州已經住了四代。」
「徐老。」我稱呼一聲,隨即問道:「超在城門口看到徐老面漏難色,不知所為何事?」
徐老聽我主動提起,神情輕鬆不少,說道:「自從黃巾賊寇破了河東,斷不了的派人四處搶糧,咱們蒲州也不斷被黃巾騷擾。本來老漢等人也是不怕的,大宗糧食都在各處鄔堡中,黃巾賊一來,鄉親們就躲到附近的鄔堡里,黃巾賊忌憚首陽山的大軍,不敢派大部隊圍困鄔堡,鄉親們還算平安。可是最近,河東郡其他的鄔堡都被他們搶光了,這些天殺的黃巾賊又重新盯上了咱們蒲州。」
說到這兒徐老憤怒的直拍大腿,劇烈咳嗽起來,旁邊的人趕緊遞水,徐老才緩過氣來,繼續說道:「這次他們不再派山賊來搶糧食,而是派馬賊不斷地騷擾。十幾二十幾個馬賊,最多不超過百人,突然衝進村子,抓走幾個鄉親要我們拿糧食去贖人,如果三天內不把糧食送過去,就把腦袋砍下來掛在樹上。黃巾賊放出話來,要我們提供八萬石糧食,否則等到六月秋糧快要成熟的時候,就會來放火燒田。大人,若是田地真的讓燒了,我們也就沒活路了,可是蒲州人口逃了一半,糧食也帶有一半,若是拿出八萬石糧食,我們萬難活到八月秋收,只怕一小半人都要餓死。大人,務必救救我等!」
徐老說到激動處,一下子跪倒在我面前,其餘士紳也趕忙跟著一起跪倒,喊道:「請大人務必救救我等!」
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只好把徐老扶起來,請他重新坐好,然後再把這幫應聲蟲一個個扶起來。
等到他們止住哭聲,我才開口問道:「此事可曾稟告牛將軍?」
徐老還沒完全收住眼淚,坐在後面的一個年輕人忍不住說道:「我們送了牛將軍五千石軍糧,他只派五百騎兵在這兒待了三天,殺了十幾個馬賊就回去了,我們再去找,連面都不見就讓我們滾蛋。馬賊來報復又殺了我們五十多號人!」
徐老緩過神來急瞪了年輕人一眼,讓他閉嘴,年輕人訕訕閉了嘴,低下頭,大概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徐老小心看了我一眼,小心說道:「年輕人不懂事,還望大人見諒!牛將軍身負八萬大軍性命安慰,軍情似火,自然顧不得我們這些小事……」
我耐心聽徐老說完,答道:「還請諸位放心,超為任一方必定保得一放太平。」
「多謝將軍!」
……
送走一干士紳人等,我和龐德商議由他兼任蒲州令,率領一千西涼騎兵和兩千關東軍留在蒲州城防備黃巾軍的騎兵騷擾,同時照顧那些留下的傷兵。那些關東軍已經逐步認可我們的命令,應該逐漸把他們作為戰兵,而非俘虜對待。當然軍官還必須以西涼人為主,但可以提拔少量精銳任軍官或者編入騎兵。
簡單商量半夜,第二天我率領剩下的軍隊,趕到要地蒲坂,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