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寧靜的新年(一)
羅家村,羅家堡,今年的新年與以往大不相同。
首先的不同就是沒有人放爆竹,這也沒法放了,因為死了很多人,沒死人的你家放爆竹是什麼意思?連大紅的對聯都沒有人貼,這也沒法貼,對門的門口就是慘白的靈棚,不遠處還有一座。
羅家村裡死了很多人,有幾百人,其中有老人、有壯年、有女人,甚至還有孩子,可沒有人敢在外面抱怨,因為殺人的屠夫就是羅家村裡最大的一戶人家——羅家。
確切地說是羅家大房的五少爺——羅有寅。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乾的,還有羅家其他兩房的人參與了這次史無前例地,對同村人的大屠殺。
而這個羅有寅只是罪魁禍首,是他領著那些精銳的家丁護院,在大年前二十九這一天的下午,對同村的鄉親實施了這樣慘絕人寰的屠殺,可沒人敢當面痛斥他,因為這是屬於報仇,人家被追殺的時候你們不出來說句公道話,現在人家報了仇,誰敢跳出來說三道四。
無可否認的一點是,他的手段確實殘忍了些,但這是大家能看到的,之前那些人追殺羅有寅的時候,人家也是死掉了一百多人的,其中最小的孩子只有兩歲半。
那麼到底誰是誰非?
誰與評說。
過了今天,就是新年初一了,所以羅有寅一大早就起來,讓王素貞和板凳給他收拾好一身新衣裳。他要向十二歲的最後一天告個別。
另外,他今天還有很多行程和節目,首先一個是對付一直在門外焦躁不安地等著他,急得狗咬尾巴似的直轉圈地徐曉年。
徐曉年不能不急啊,他妹妹還在那個箱子里關著呢,據看守的人說都人瘋了。
就因為五少爺一聲令下,他親爹就把徐淑萍關到那個長寬高都只有五尺五寸,沒窗沒門裡面黑漆漆地箱子里,還是徐寶財親手把箱子給釘死了,放下話來,沒有五少爺發話,到死都不能放徐淑萍出來。
這個徐淑萍做了什麼錯事嗎?只一條——牙尖嘴利不尊重五少爺,還是犯了三次,然後一個大姑娘家就給關到箱子里,一關就是近兩月啊!
不管徐家兄妹感情多好,他這個做二哥地多心疼妹妹,但徐曉年就是不敢造次,一是有那個說一不二還臭脾氣地爹,下過死都不能放人的命令,二是昨天發生的事情終於讓徐曉年知道,他爹為什麼三番五次告誡他不可違抗少爺的命令,說起來他的鞋底上現在還沾著血呢。
在門前通報一聲之後,徐曉年不管等的有多急,他都不敢出聲催一句,今天是大年三十,這是個給妹妹求情的好機會,要是惹怒了少爺,說死了不肯放人,那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接回妹妹了,到時候老娘要是哭瞎了眼不說,他自己也得把心給揪得碎成七、八、九、十瓣不可。幸好看著少爺走出門時的心情好像不錯,這事沒準還真有門。
「少爺今天這模樣真是精神啊,這大過年的,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吩咐,俺都給您辦得妥帖著。」徐曉年也是沒別招了,先恭維著再提吧。
羅家寅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抬腿就走,不過聲音卻是留下了,「不就是你妹妹還關著的事嗎?跟我去看看吧,少爺我不是不通人情,今天過年,不管她服了沒有,我都放她出來,讓你家人團聚,可要是還不服,過了年你自己把她給我送回來,我要關到她服了為止,那時候多久能出來,可就真沒準了啊。」
徐曉年忙是連連給羅有寅鞠躬,要不是還跟在後面,他都想給少爺跪下磕頭謝恩了。
那口大箱子停放在一間屋子裡,弄得跟停棺材似的。徐曉年沒跟進去,是少爺沒讓他進,他就不敢,這最後一哆嗦,可千萬不能功虧於潰。
關著人的箱子上還留有一個小活門,是留著送吃喝用的,叫板凳的胖大女人上前打開活門,都沒用羅有寅親自動手。
但活門打開了,裡面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從裡面不可能看不到羅有寅就站在面前的,所以要不是裡面的人死了,就是嚇得不敢出聲。
「今天是年三十,想不想家?想不想你娘?要是還沒死,就出個聲。」羅有寅這時候一副平平淡淡地語調和關在裡面的徐淑萍說話。
裡面傳出個沙啞地女人聲音,「少,少爺,奴,奴婢錯了,求您放過奴婢吧,我再也不敢了。」
羅有寅對裡面的人點點頭,他也不使那拖泥帶水,還要嚇唬一番什麼的惡少行徑,直接就說道:「好,今天我就放你出來,讓你回家過個年,明天早上你還要過來,跟在我身邊伺候著,不過這個箱子我給你留著,再犯什麼錯,自己進去在裡面待著,記住了嗎?」
「奴婢記住了,奴婢記住了,謝謝少爺大恩,謝謝少爺,謝謝少爺。」羅有寅看不到裡面的情形,聽聲音是在磕頭,這時候用不著叫她起來,裡面太小,她也站不起來。
「你二哥在外面等著呢,我叫他開箱放你,記得明天早上過來。」他說完就走了。
不走不行啊,裡面的人一個多月沒洗過,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就算是污穢物可以從下面的孔洞排出去,那也得臭不可聞,要是不走,那今天這身新衣裳就算白穿了。
出了屋子,他給徐曉年打個招呼,叫他自己進去放人,然後他就離開了。按理說今天他應該去那兩爹那打個照面,不過他沒打算去,那兩個爹之間的事他們自己處理,自己一個小輩的就別摻和了,於是羅有寅就去了他娘的房間。這也真夠鬧心的,兩爹一個娘。
作為這亂七八糟的關係中的主角,梅迎春一早起來后的樣子跟剛才的徐曉年差不多,在房裡滿地中間轉圈呢。要說這丈夫是丈夫,小叔子才是兒子的親爹,偏生這事還是自己前天告訴給兒子,昨天兒子就給她在村裡殺出個血流成河,真兒真兒地再沒人敢說閑話了。
可今天又是大年三十,這是出去見人?還是不出去?作為主母她應當出面,可這正是亂七八糟地沒個確定的著落呢,叫她怎麼有臉見人。
等到兒子進來,梅迎春腿一軟就坐回到椅子上,「你爹有話說嗎?他打算怎麼處置娘?娘都認了,就算是他叫我給他陪葬娘也認,可這麼吊著不說話,娘實在是受不了了。」說完她「嗚嗚」地哭起來,是啊,這女人除了哭也實在是沒什麼辦法了。
一早就過來伺候地王素貞急忙過去安慰她,其實誰都知道,這事要說好解決,就是兒子一句話就行,羅有寅怎麼說,那兩爹誰都不會反對,一個是丈夫,可是他要死了,另一個是小叔,可是他有自己的家,梅迎春的依靠正是眼前地她這唯一的兒子,正所謂母以子為貴,從昨天過去,如今她再出門,不用擺譜就得人人敬著,就因為她身後立著一尊殺神。
說實在話,羅有寅對付這種事情,沒什麼經驗可以借鑒,不過他說的話就夠霸氣,「娘你安心等著就行,有兒子在,這天兒就塌不下來,咱還是說說這年該咋過?有什麼活動沒有?」
看著兒子有點小興奮地樣子,梅迎春也是一陣頭疼加無奈,「寅兒,你自個出門看看,這外面讓你給弄成什麼樣了,多少人家擺著靈棚呢!這年他就沒法過了,娘知道你貪玩兒,可今年咱就消停地在家待著吧,乖,咱就別出去了。」
羅有寅真是一陣無語,這是他來到這一世的第一個新年,沒想到是讓他自己給攪了。這個娘還把自己當成一個孩子,用哄孩子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最可氣的是旁邊那個王素貞還在偷笑,你是忘了我半身的血跡,一吡牙把你嚇尿了的那一段吧?
這回羅有寅算是知道無所事事是個什麼滋味了。
該做的,都已經做好了,剩下的,過完了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