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這是我的血
是那不似人聲的哀鳴激起了還殘存者的血性,已經倒下的再次爬起來,輕傷的再次舉起手中的武器,還在戰鬥的迸發出最大的力量,這些本來就已經歷過鮮血的人,哪怕手裡已經沒有了武器,他們還有拳頭和牙齒,就如同那些曾經被他們屠戮的人,發起了絕死反抗。
尤其是韋岩展現出來的瘋狂,那一聲聲「嘭、嘭、嘭」響地人體爆炸聲,那種血腥與恐怖從未在這個時代出現過,他每殺死一個人都會吹響一聲銅哨,當他特有的銅哨聲連成一串的時候,那些懦弱地、恐懼地、負傷地人也不再害怕,不再畏懼,不再疼痛,他們用憤怒地嘶吼聲驅走了心中的黑暗,用眼中的血色紅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
那些夜襲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殺死,他們的優勢是夜襲,不是人數,當這些分散著的弱者被驚醒,被殺戮,他們如同被刺傷的孤狼,在發起絕望的反擊后,夜襲者最初的力量被壓制,因為人數的劣勢他們被殺死、被擊退。
天亮了,殘肢斷臂和屍體鋪滿了客棧的地面,流出來的鮮血被寒風凍結的時候還保持著鮮紅的顏色。傷者的救治已經在做了,那消失的竹哨聲是老徐和拓跋折折的,他們受的傷很重,但沒有死。
羅有寶也傷得不輕,他住的房間是最好的上房,也是那些夜襲者重點攻擊的地方,在敵人摸進屋子的時候他就醒了,也是他第一個吹響竹哨,幸好他算是高手,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他還能奪下敵人的刀,奮力殺掉三個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勇敢的鶯兒和第五六一起舉著木桌頂在窗戶上,這才給了羅有寶一夫當關般的機會擋住了房門,可他們房裡的孩子還是死掉了兩個。另一個房間里的兩個女人就沒那麼好運了,和睡在她們房裡的孩子一起被殺死了。
其他當時就死掉的和沒有必要救治的就更多了。王家那邊真是幸運,因為住在客棧中間位置,被攻擊的時候羅有寶已經吹響了竹哨,王伯鯨夫婦藏在床下面沒有被發現,王素貞和她的丫鬟小蓮兒藏在院子和房子之間的黑影里也躲了過去。只有幾個婆子丫鬟嚇得亂跑亂叫的被殺掉了,僅存的五、六個護衛加入反擊,最後也只活下來兩個。
還有韋岩已經暈迷了,他的身體太小,完全不能承受他力量的爆發,能夠戰鬥到最後一刻已經是遠遠超出極限。
沒有再被穿越,或者穿越走,就只是那種身體超越極限后的暈迷。
韋岩一路辛苦才拉起來的小隊伍,真的是死傷慘重,一百八十多人的隊伍最後能活下來的只有六十六個,其中還有孩子和女人。除下幾個小孩子,其他是人人帶傷,鶯兒帶著邢敏成了軍醫和戰地護士。還是王素貞在這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指揮客棧里活下來的夥計幫忙,這才快速地救起那些傷員。
「到底是什麼人夜裡襲擊我們?樊大哥。」王素貞守在韋岩的床前,輕輕地將一塊沾溫的手巾敷在他額頭,自己頭也不回地問剛進來的樊剛和馬猴子。樊剛幾步上前看著暈迷中的韋岩,沒接這位王小姐的話,與她和王家只是一路同行,算是曾經救過的朋友吧,在韋岩沒有給王素貞任何承認的時候,她還沒有權力知道這些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老徐這時也進來看望少爺,同樣是沒有多說什麼,給樊剛個眼色,兩人一起出了屋子。屋裡的王素貞其實並不生氣,人家護衛跟她有什麼關係,能給面子的緘默不語已經是難得了,還要人家說點什麼不中聽的頂她一句才好受嗎。
「情況不明,我們不能呆在這,」樊剛嘆了口氣,沉重地說著話。
老徐調整一下自己身體平衡,他受的傷太多,拄著根棍子站著都有點困難,還堅持平衡著自己的身體,然後說道:「受傷的太多了,要是一起都走,不可能,我留下吧,你只帶著還能打的走,還得甩開王家的人,帶著他們走不遠,也藏不住。」
樊剛回頭看了眼屋門,「我只是下不了這個決心,在路上少爺要是出點什麼事,我擔待不起,」
「我和你一起擔,」老徐眼裡浮現出一股子狠厲,他要拼一把,只要五少爺能活下來,羅家再亂都沒事,他徐寶財後半生的富貴就在這一把,押中了,五十年富貴,輸了,那就全家陪進去吧。
樊剛還是不安心,「大少爺怎麼辦?和我一起走,還是留下來?」老徐拍了拍樊剛的手臂,「我們在羅家,還是大少爺的護衛,你妹妹還在家裡等你,別給自己找麻煩。」
樊剛的面色忽地柔和下來,點點頭道:「我知道。等我們走了,你把那個華傳宗放出來,我賭他會幫你。」
老徐嘆了口氣,「沒有少爺的法子,你這個賭還真贏不了。無論如何要保住五少爺,我老徐要是死了,只有五少爺能給我們報得了這個仇。」老徐再次重重地拍了拍樊剛的手臂,「走的時候帶上折折,要是被追上了,叫他帶著少爺向北,去草原。」
他沒說清楚的話,樊剛也明白他的意思,這一走要是再次被追上,是叫他斷後,讓馬術最好的拓跋折折帶上羅有寅逃命。
黃騰虎傷得也很重,但不是不能跟著走,是他不敢,在老徐找到他的時候聽說這事,他猶豫了,面上不肯說,心裡真的怕死了,他是怕少爺醒過來。當晚是他安排值夜的人手,他布置了,是下面的人偷懶才讓人摸了進來,死了一百二十多人吶!他怕承擔責任,他也必然要承擔這個責任。
小少爺要是醒了,就沒他的好,可這麼多人都眼盯著少爺,等他醒過來呢,他卻連邊都不敢靠,就是怕少爺醒過來第一眼看到自己,那可就要了命了。那個叫邢敏的女流民,現在跟個鬼似的,就站在少爺的床前,眼睛盯著所有出現在少爺跟前的人,但有誰敢有丁點異動,她手裡那一直不插回鞘里的刀一準就得劈下來。
「咱跟徐叔留下吧,我擔心你一個人不行,這還有好幾十人呢,要是散了,就沒法跟少爺交代啊。」黃騰虎給自己找個理由,其實就是面上的說法,他也明白老徐這個成了精似的老傢伙知道他為啥不敢跟著走。
徐寶財雖然明白他擔心什麼,卻不想當面戳破了,兩人都下不來台,要是落了黃騰虎的面子,讓他惱羞成怒了,別到時候來個出工不出力,那不僅麻煩,還容易出危險。可他也是有脾氣的啊,忍一忍火氣還是好心的指點他一句,「其實之前樊剛就給少爺說過你的好話,等少爺回來,你自斷一根手指吧,試試能不能過了這關,有吳昊在前面的事,我也不好說能不能成。」
黃騰虎消沉地點點頭,沒說什麼。
老徐說完拄著棍子走了,出門就踩了一腳的血,院子里還是昨晚之後的景象,救治傷員都弄不過來,沒人有那力氣清理這些死屍和血跡。再次轉了一圈,確認很多人都死了,張小山、唐草兒、李四更,這些少爺看中的人都死了,尤其是唐草兒,那可是少爺收到房裡的人,雖然那女人不可能排得上號,畢竟將來一定會是少爺信重的人,只要不死將來也一定有個好日子過,可惜就是沒那命啊,就連那兩個一直跟著的女俘虜都沒死,你說你個女護衛居然還能死了!
老徐惆悵地長嘆,自己是不是許給少爺的孩子有點多了,死一個也那也是剜心地疼啊。照少爺這兩個多月的經歷,那死得人可也太多了,此時老徐萬分的後悔。
出爾反爾可不行,老徐想到這才明白吳昊確實該死,就是不該,他也得死,要是沒有吳昊在前邊擺著,誰會這麼怕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少爺。那黃騰虎也是走江湖多年的漢子,干那刀口舔血的事跟吃飯睡覺一樣是常事,可現在怕的都快尿褲子了。少爺還是仁義啊,給吳昊留條命,養一養還不耽誤他傳宗接代呢。
胡思亂想地老徐這時候猛然清醒過來,快點把少爺送走,再把那個華傳宗放出來,他把拐棍掄得飛快,忙著準備馬匹去了。
這一戰,太慘了,成人死了多少,活著的不會感觸太深,但裡面有孩子和女人,最小的那個只有二歲半,小小地身體只輕輕地一刀,傷口從左脖子就拉到右肋上,那小肝小腸子都流出來了。不能讓少爺看見啊!
其實少爺對這些招來的流民算是不錯的,有棉衣穿,還能吃飽飯,走路有馬有車,他們原來那或是蒼白或是蠟黃地臉上剛剛養出來些血色,就都這樣沒了,沒有人真的會冷血到無視自己人的生死,那些該死的夜襲者。
馬猴子他們幾個機靈的半大小子,都在下死手審訊那些僥倖活下來的襲者,老徐去看過了一眼,見他們身上都是血,問過他們怎麼,得到的回答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