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
欒縣,這是哪?韋岩不知道,護衛中的老徐知道,說是走差了路,但沒偏太遠。這個老徐是護衛中年歲最大的,今年有四十齣大頭了,一路上也不多言多語,讓幹什麼也都能做好,本人功夫也好,剛遇襲那會兒,以一對三還活了下來,居然沒缺胳膊少腿,可見是個有本事的人。
見韋岩抬頭看著城樓上石牌刻著的縣名發獃,就主動上前說話,「五少爺,咱們沒偏太多,從這向南走也能回羅家堡,能回家就是福啊!要不是五少爺機智,俺這老胳膊老腿的怕是沒這福氣了。」
韋岩回過神來,跟著前邊招呼的吳昊直接騎馬進城了。見老徐還跟在身邊就心中一動,吩咐他道:「老徐,招呼大家下馬。」這老徐果然有事,聽他吩咐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也立刻招呼大家下馬。韋岩發現果然下馬是道理的,他人不大,還是個少年身子,牽著馬還沒馬高,這身邊一群馬就是最好的遮擋,而老徐還站在他一邊,這樣他就安全無虞了。
「徐叔家裡的娃跟我一樣大吧?」老徐笑呵呵地回答:「五個娃呢,老大和老二,白白痴長了少爺幾歲,可真心的沒少爺這本事,老三是個女娃子,和少爺比大三歲,跟著他倆兄長練著玩的練了好幾年,身子骨結實著呢,性子也踏實。」
韋岩微微一笑,明白他的意思,這也算是個忠心的人,「鶯兒姐跟我說了,這次回去可能我就得自己立房了,銀子什麼的好說,這人手才是頭等大事,這一路上的事情你也都經歷了,我這房裡沒人吶,就那個第五六,還是用血染紅的忠心,外邊就一個吳昊。」
老徐笑得更是得色了,「五少爺要是看老徐還行,就賞個臉給俺,給家裡的老大老二老三個機會,讓他們出來跟著少爺做事,要是用著還成,您就留下他們,要是做錯了什麼,是打是罰您看著辦就成。」
三個都過來做事?這老徐是在下注啊!還是重注。這趟回家省親實際上就是大老爺羅樹青自知身子骨怕是不行了,這是要安排後事,家裡怎麼個情況還不知道,路上又碰上這麼多事兒,正說明羅家可能亂了,大家族的故事,哪個年代都有。
這個老徐應該是家裡老人兒了,早看明白家裡這點兒事兒,現在下注正是當時,早了,沒看出來這個五少爺是個什麼成色,晚了,還沒這個機會了,就是明擺著的心機重又市儈了些。不過這把家裡的男丁安排過來很正常,可這把老三這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兒也送過來,就是想證明他的忠心嗎?
這時候韋岩也不能裝糊塗,「徐叔,你不怕我叫你岳丈嗎?」老徐「哈哈」大笑,「俺老徐是什麼成色?就是個跑江湖出身的,要不是遇上了大老爺,連個婆娘都討不上。這父一輩,子一輩的,老三那跑江湖的野丫頭是個下賤身子,哪敢奢望少爺家的正房位子,今天老徐敢把她交給少爺,就是不要她了,任憑少爺隨便折騰,隨便禍害,看在老徐和他兩個兄長的份上給她留條性命就成。」
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徐啊,當爹的這麼說自己閨女,一句話「老徐你夠狠」,還得對他豎起兩個大拇指。
客棧離著城門不遠,就是他們帶著的馬太多,不過商人的特點是只要錢到位,就沒有做不成的生意,更何況是錦衣衛的生意,必須得安排好。這一晚雖然照例還是安排了人輪流值夜,也是平安無事地渡過去了。
第二天天大亮,知縣還派了人過來打過招呼,偷偷地塞給吳昊五十兩銀子,全了官員之間的禮節。韋岩沒打算住一夜就走,讓吳昊給知縣派來的人說了,要留些標記在城門外,告訴人不要洗掉,之後就用桐油漆在城門外的告示牆上寫下一串日文,如果兩個日本女人能看到就會明白,要到湖廣布政使司承天府商原縣羅家堡找羅有寅。為什麼要用日文來寫,是因為現代日文跟中文很近似,這些複雜的地名用日文能表達出來,要是用英文就不行。
這些日文上再加上韋岩的雇傭兵團隊標識,只要那兩個女人能看到就能找到他,其實這無異於大海撈針。想想韋岩三十幾歲的人了,穿個時空落在一個才十二歲的羅有寅身上,已經四十五歲的吉田由子和二十七歲的藤原櫻能穿越成多大的人?韋岩也不敢想,就是落在哪都沒準,萬一是落回到日本去,那可就遠了,都可能終生不得再見,一切皆有可能啊。
寫完了告示韋岩信步走在縣城的大街上,羅有寶今天沒跟他出來,他有了新玩伴,就是那兩個小娃娃。吳昊、老徐、樊剛和第五六跟在韋岩身邊,在他們眼中這座縣城與其他並無不同,同樣是乞丐、流民隨處可見,米店、布莊、胭脂鋪、酒樓和青樓,一樣不少,高級點的有典當、錢莊、商行、牙行、醫館,低端些還有鐵匠鋪、種子鋪、車馬行,各式各樣的人在這裡熙熙攘攘、來來往往,乞討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一浪浪傳來,還有那高屋小樓、鱗次櫛比、飛檐斗拱,一副現實版的清明上河圖就在韋岩地面前,隨著他的腳步一點點地展開。韋岩的內心在雀躍,他真的來到了這個時代嗎?一片片生機、一幕幕感動,彷彿一陣陣清流從心中流過,這是一種滌盪心靈的感覺,讓身與心融入其中,於嘈雜中得到一份內心的寧靜。
他就這樣輕緩地漫步在大街上,似乎在觀察著這個世界,又似乎在感悟著什麼,連他身上莫名散發出來那種凌厲的殺意和血腥味都消散了不少。只有韋岩自己知道,多少年了,他都沒有這樣放鬆地走在這塵世之中,在這裡沒有人知道他是韋岩,他也不是聲名赫赫的「血腥威爾」,更沒有攝像頭、沒有天眼網路,他也不用擔心暴露,不用象老鼠一樣地躲藏著,不用擔心視力所及之外有狙擊槍在瞄準,什麼都不用擔心戒備著,這樣的感覺讓他沉醉其中。
可惜縣城太小了,沒有現代都市那種從東到西幾十公里的距離,從北門到南門不過是三五里,看到城門那來來往往的人群,韋岩也不得不從這種平靜中回到現實。
在這處城門前的告示牆上也留下了聯絡信息,把剩下的桐油白漆交給樊剛扔掉,這時他感受到兩道注視的目光,沒有敵意,帶著好奇,韋岩只是掃了眼那邊的一隊馬車,有六七輛的樣子,只有一駕馬車明顯是拉著路上用的東西,其他都是載客的廂車,大概有四十多個隨從和護衛。
這一隊馬車正從南門入城,廂車的窗帘都開著縫,大概是車裡的人是女眷,正好奇地看著即將進入的縣城,其中一輛車上的兩雙大眼睛正好奇地盯著韋岩看。
韋岩沒有在意那毫無敵意的目光,站在路邊等車隊過去,低聲地和老徐說著話,「那些馬我不想賣掉,再有人追殺咱們,沒有馬我們跑都跑不掉。」
老徐也是無奈地道:「一是這些馬我們留下些夠用就行,二是都帶著糜費太多,一匹馬一天的草料錢要三百多文,還有修整馬具也是要錢的,少爺您說先不走了,在這休整幾天是對的,可是這人吃馬嚼、養傷住店的能省一點就是一點,我們後邊還有二千來里路呢。」韋岩斜眼看了看他,「怎麼,我們的錢不夠用了嗎?」
旁邊的吳昊小意的道:「少爺,錢還有,老徐的意思是我們人太少,就是錢夠,這人手也不夠用。」韋岩緊接著就道:「這正是我要說的,有人想要寶哥的命,有人想要我的命,還有人要我們哥倆的命。我們哥倆,一個是傻的,一個是小的,沒得罪過誰,也沒和誰結過怨,就有這麼多人容不下我們,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咱們,就憑你們幾個,保不下咱們周全,我要在路上招些人手,誰擋路,我都要趟過去。」
他說完身邊四人都是一哆嗦,眾人路上沒事能不想這幾天的事兒嗎?從遇襲開始,他們已經殺了七八十人了,第一波二十六個,第五六的夫家有十一口,驛店第一殺連掌柜的在內共二十七個,第二殺三爺和他手下二十五個,沒有這些讓人膽寒的戰績,誰還會真箇的怕他這庶出的小少爺。
這時候車隊已經過了城門洞,韋岩散步似的跟著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