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命易命
女人把寇一華又領到神仙山上去了，寇一華才知道，原來想見自己的人是古顏，念及秦可心的死，他對古顏不可謂不恨，此時見她引來自己，又不知道她打的什麽盤算，故率先發問，“李慕唐的事，你不是說你不管嗎？”
“怎麽明珠夫人去得不是時候？”古顏聽得寇一華的話，略有些訝異。
明珠夫人？
原來女人叫做明珠夫人……
寇一華雖早知她不是秦可心，仍心底無由的失落，空曠，繼而荒涼……
“如若不是為了他，你無端請我來做什麽？”拾掇了情緒，寇一華問道。
殿階高，古顏忽起身，自上頭走下來，像是要收斂些許高高在上的姿態，“虛見先生和解頤先生都歿了，缺失了臂膀幫襯，我時常覺得無力，寇大夫素來賢名在外，如今我想請您襄助我，一同撐起神仙山上日漸疲敝的局麵，不知寇大夫意下如何？”
“姑娘莫不是在嘲諷我？”這話若放到以前聽，倒顯得恰如其分，如今什麽猙獰模樣都赤裸裸的展露出來了，再聽這些恭維的話，隻覺得是故意給他難堪。
“同是天涯淪落人，說什麽嘲諷不嘲諷！”古顏喟歎，實則知道人都是害怕孤獨的，往好聽裏說，叫做尋覓知音，冥冥之中，她和寇一華，已漸漸成為了同一類人，為世間所不能容之人，他們終究都會拋棄這個滿口仁義道德，實則慕強欺弱的世界。
“可姑娘忘記了一件事，”寇一華盯著古顏，那渾濁已久的眼中，忽堅定的仇視著眼前這位推波助瀾，將秦可心推向死路的人，“她的死，你也有份！”
男人的臉上，能看到一瞬間跳動的青筋，盡管麵龐沉得像死灰一般，胸腔裏實則都是要炸裂的怨怒，這一切都是源於深沉的愛，他為了秦可心，可以毀了自己，也可以毀滅所有，可惜命運與人心，都是一樣的無常，該珍惜的一再錯過，該放生的，又偏生執著……
古顏的唇齒微翕，一時又沒能吐得出言語，轉身收斂了情緒，強令自己沉澱下被感觸撩撥得紛亂的心境，心中思想著，自己要利用的不正是寇一華這份毀天滅地的深情不悔嘛！
“我能讓她活！”
輕裝上陣，攻守易勢，古顏先入為主，話一出口，果然驚得寇一華久不能成言，他一時找不到言語開口，隻巴巴的望著古顏，轉念又想到那位明珠夫人，“她不是秦可心！”寇一華迷惑中混亂的發出清楚的質疑。
“她自然不是！可是，她的身體，骨頭，皮肉，都跟秦可心是一模一樣的，我能造得出這副軀體，至於秦可心的魂魄，我同樣可以召喚回來，在這神仙山上，沒有任何事情是不能實現的！”
古顏張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吸住了寇一華的心，他像受到蠱惑一般，踏出了一隻腳去，伸進了泥濘裏，除了越往下沉，已不能，亦不願上岸來。
“此話當真？”寇一華按捺不住內心洶湧的激動，他大睜著眼睛盯住古顏，想去清楚的判定這是不是一個夢境，或者玩笑，可是心頭又顫顫巍巍的，生怕這真的隻是一個夢境，或者一個玩笑。
“我可以指天誓日，大先生的法術無所不能，大先生締造了一個永恒的世界神仙山，我想這些都足夠使你相信，你親眼看到了明珠夫人，屆時隻要將秦可心的魂魄拘回來，將之附在明珠夫人的軀體上，她不就一模一樣的回來了嘛！”
古顏鼓動得寇一華心猿意馬，在秦可心死後，他跟著死去的心，又因這起死回生的話，重新暖和起來，被希望籠罩的幾要熱淚盈眶，抖著唇問，“那……你真能使她活過來嗎？”
“當然，”古顏輕聲吐露，看著一貫穩如泰山的男人，此時竟激動而慌亂的做出回應，便知道自己已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了，“秦可心已死了，我的仇就算報了，往後她是死是活，與我毫無幹係！”
“那你要怎麽才肯…….”
寇一華激動的不能成言，然而總算開門見山了。
“拿命來換！”古顏雙眸射出精光般，熱切的看著寇一華的反應。
寇一華神情滯了滯，仍舊很快不假思索的回道，“好！說話算話！”
說罷他快速運了掌力，就要朝自己擊去，秦可心一死，他本已無心戀世，隻是不知如何了結自己，如今古顏既然要以命換命，他斷沒有惜命的道理，他心知秦可心放不下的人事還很多，譬如李耕，又譬如…….李慕唐，她匆匆離世，還有萬分留戀，自己一命，哪怕能換她一日生機，一年性命，都自覺義不容辭。
這般時候，古顏卻忽攔住了寇一華，將他朝自己發下的攻勢打落了，自信滿滿，胸有成竹，將手一負，隻道，“寇大夫果然情深義重，可是，我何曾說過，我要的是你的命？”
寇一華心緒甫定，又聞聽古顏如此說，心道不妙，果然聽她續說道，“想要秦可心活過來，拿朱雀的命來換！”
“神君……”寇一華驚聞，喃喃道。
“我知道，神君傾心於寇大夫，我相信，寇大夫一定有辦法做得到，白狼太沒用了，我信不過它！”
“不行！神君對我有救命之恩！”寇一華本能的斷然回絕。
“哦，”古顏佯作點頭，“那.……秦可心的命……不要了？”
寇一華無話可答，千頭萬緒，紛至遝來，皆是秦可心與朱雀的影像，一幕幕雜亂的堆積在腦海中。
“那我可要提醒寇大夫一件事，秦可心呢，是個殘忍的殺人凶手，又是自焚而亡，這種魂魄到了陰間，可是要墮地獄的，受盡錘煉鞭撻之苦，方能贖還今生罪孽！”古顏邊蠱惑著，邊“嘖嘖”出聲，仿佛極盡同情，一字一句落到寇一華心上，都是疼痛不已。
走出瑤光殿，寇一華步履沉重，腦海裏的兩個人兒仿佛在打架，一會兒是命途多舛的秦可心，一會兒又是對自己一片赤誠的朱雀，才念及朱雀為了維護自己，連赤霞峰都給古顏毀了，他怎麽能反過頭……去要她的命！
如此這般失魂落魄，便到了九州池邊上，扶著欄杆朝池麵望，那人兒正漂在水裏，靜默的美著，栩栩如生，如生……
念著念著，不知不覺落下一滴淚來，沿著淒慘的麵容，滑到池裏，漾起細微的波紋，自己卻渾然不知，這淚到底是滾燙的，還是冰涼的，其實都是酸澀罷了，如同這淒風苦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