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心轉意
段無魚追那梟玉追得筋疲力竭，順著追到了醫館門前，梟玉就蹤影全無了。他正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先見到明懷恩抱著昏迷的蕭青青正要離開，明懷恩曾出手相助過，當時雖是夜晚，段無魚仔細一回想，還是立刻認出來了，驚喜之餘，便想上前打個招呼，又見他懷抱蕭青青更覺好奇，問道，“恩人，這是怎麽了？”
明懷恩這時哪裏還有心情理他，徑自走了。
段無魚剛想說他沒禮貌，這一看，就看到了久未相見的古顏，他一時有些驚住，古顏離開這麽久了，他無時無刻不想馬上尋到她，幾番無果，幾經失望，如今，竟見她真的回來了，赫然近在眼前，頓時欣喜若狂的就跑近前去了，“古顏，你回來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去哪了？回來怎麽不找我？你臉色不好，是受傷了嗎……”
“段無魚，段無魚，”古顏見他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忙先叫住他了，“你讓我從何說起呢？”
“自然是從我兩分開後，凶宅失火說起。”段無魚理所當然的說。
一旁靜默良久的李耕見事已平息，自己立在原處顯得突兀了，便向古顏說道，“你們慢慢敘舊。”
說完便走向醫館裏，繼續他與寇蘭商議的提親事宜去了。
這邊古顏與段無魚邊走邊說，一眾奇遇都如實相告了，段無魚因職業緣故，多與奇異的事情打交道，卻從沒有所見或所聽過這麽奇幻經曆的，僅是耳聞，已覺歎為觀止，不可思議！
“梟玉的話，我得帶回山上去，我見過凶宅井下的男屋主了，你屆時便跟他說說這些事，畢竟他等了這麽多年了，雖然至今仍不知惡靈身份，總歸它又被封鎖了，這些事與他的等候也息息相關，更關乎他一家性命，他理應知道。”古顏想起屋主的魂魄來，便跟段無魚如此提醒，同是天涯淪落人，同樣背負仇恨無法討回公道，她明白屋主心裏的苦楚，故而再三的跟段無魚說。
段無魚邊應允下來，“這玉我留著也沒有用，既然那個大先生能用它來困鎖惡靈，總算物盡其用，理該你拿走。”
“這麽說來，你此番回來，是找秦可心尋仇來的？”
“是的。”
段無魚聽著古顏理所應當的回答，忽然停下步子，看著她，認真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報這仇？”
古顏不知段無魚因何忽然嚴肅起來，麵對這直白的尋問，一時不好作答，難道要將“殺了她”三個字說出口來嗎？
她於是悄無聲息的與他分別了，於二人，這仿佛是極其平淡的一件事，然而這微末的事件，竟預兆了此後彼此的人生軌跡產生的立場對峙，最終卻需付出彼生我則死的代價……
金屋無人，秦可心便習慣了忙碌，以此來消解心頭無邊的寂寞。她現如今唯一的心思，是籌劃好李耕和寇蘭省城別墅的訂婚事宜，方不辜負或許即將走到盡頭的生命。
李耕自微微開著的窗，窺探一眼，眼中覺得泛酸，心裏叢生落寞。人間的情愛怨恨，他此時才能夠明白，心境透徹之餘，也仿佛能夠體會到空屋裏的女人生存之不易，如同古顏那本讀書筆記裏說的，“寂寞空庭春欲晚”，“斜倚熏籠坐到明”，倍顯淒楚……
影子幢幢，被秦可心無意瞥見，她走到窗邊，將窗打開，方見到，是李耕坐在窗下，分明聽到她開窗了，也不說回頭看她，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深秋了，夜晚格外清冷，她剛想叫他回去，忽然沿著他的視線往上看，是一個白色的身影，就坐在對麵的屋頂之上，正可以對著她的窗口望進來，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
秦可心心中一慟，並不是恐懼生命受到威脅，而是明白了兒子的用意，他是在用生命用一切時時刻刻的守護著自己啊！
古顏起初還一直俯視著，心想興許李耕什麽時候就走了，或者哪怕是累了，睡著了，然而她好像低估了他的毅力。又覺得是了，維護母親的心，怎麽可能會有絲毫的懈怠呢？可是她又不甘於放棄，所以隻好仍舊等待著，等待著……
等到段無魚來了，便覺得這場景無比怪異。古顏坐在屋頂監視著仇人，仇人站在窗邊看著席地坐在窗下的兒子，兒子仰頭望著坐在屋頂上時時刻刻想要奪取自己母親性命的人。
恩怨情仇這個可包囊世間百態的詞，用在此時此刻此院中，真是無比貼切。為恩複仇，因愛相護，她投鼠忌器，皆是因與他結下的善緣。
“沒動手呢？”段無魚踏瓦而來，遞了手中一壺酒過去，“害我好找。”
古顏搖了搖頭，“飲酒誤事。”
“你又下不了手。”段無魚於是自飲一口。
古顏這會便無話可說了，這就是人性，她沒法越過李耕，去殺了秦可心。
“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話有時如同放屁，你就權當我放屁了，龔正剛龔局長也查她查得緊，總歸有人間的規矩治她，你何苦為她髒了自己的手，”段無魚便也坐到她邊上，諄諄勸誡，“你要明白，有些髒事一旦做了，你這輩子都洗不幹淨這雙手。”
古顏聽著聽著，亦不說話，段無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卻忽然奪了他手中的酒仰頭喝了，“這酒壯膽也不錯，”如此說著，她將嘴一抹，起身就要下去了。
“古顏，”段無魚將她一把拉住，“敢情我都白說了，反而越發說動你了？”
“你知道她都做了什麽的。”
“現今的世道，生存已非易事，國家疲敝，飽受欺淩，人們流離失所的不計其數，死於非命的又不計其數，你若真的有決斷人生死的本事，為什麽要將它用來殺人呢？你可知世間求生的人何其多？”段無魚猶記得初見她時，她正大義凜然的打破了外國人妄圖侵占小吳鎮，用來種鴉片的詭計，那時候的她正如此刻的自己一樣熱血且正義。
“我殺她一個，再去救十個人還回來！”古顏神情堅定發狠，甩開段無魚的手。
段無魚聽她踩踏瓦片發出的破裂聲，亦跟著，一股腦的倒出話來，試圖最後挽留她的善良，“你現在不是掌管著神仙山嗎，山下妖魔橫行，它們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屠戮，你不去阻止，不去拯救，滿心隻顧自己報仇泄私憤……”
“你說的是真的？”古顏這才停下步子，問道段無魚，她明明吩咐過，不許濫殺無辜。
“陳村幾乎已被它們滅絕了，我跟寇蘭，寇大夫親眼所見，不能有假。”段無魚肯定的說。
如此一來，古顏顧不上秦可心了，果斷轉身，飛往神仙山去了。
段無魚見此，心中覺得欣慰，自己總算沒有看錯古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