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準死!

  駱北帶她來的地方是市中心有名的餐飲一條街,向美蘭的館子就開在東邊街道上,駱北帶她走西邊,面前是個蛋糕房,裝修的粉粉嫩嫩的,可真好看。

  周內下午蛋糕房裡沒幾個人,駱北走到櫃檯前問了問,這時回過頭來跟栗玖玖說:「蛋糕還得一會兒,你要吃什麼?」栗玖玖搖搖頭,她不喜歡甜食,不過年不過節更不愛買東西。其實一想,她慾望少的可憐,骨子裡除了要比范長寬強這一個念頭,也沒旁的慾望。

  向美蘭店在附近,她倒是可以過去,看駱北這架勢是要拖著自己一下午,她找她媽幫她請假。向美蘭那裡她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可長寬那是她找百八十個理由都駕馭不了的人兒。

  駱北看著栗玖玖走出店門,他不喜歡跟姑娘玩,尤其是哭哭啼啼黏黏糊糊的姑娘。旁的少年到了他這個年歲,都喜歡窩在姑娘堆里討好姑娘,那是自然天成的人性。可他沒有,他只記得管瑩落下去的那個窗檯,也記得駱向東罵管瑩的那些話,婊子……娼妓……

  他媽算不算婊子暫且不論,單看長相是夠格算禍水!可惜家裡的照片全被駱向東燒完了,他的記憶里也只留下了稀薄的印象,柳葉眉,和自己並無二致的狹長眼,還有薄薄的嘴唇。

  每次瞧自己都像在看管瑩,駱北都這樣安慰自己。管瑩死後駱向東沒再娶,可他嘴裡沒一句管瑩的好話,在他心底里女人面上越好看內心底越是蛇蠍。漸漸地,他嘴裡再尋不到女人的好,她們個個忘恩負義沒有羞恥心。

  駱北不這樣想他媽,在他心底里管瑩是溫柔、漂亮、矜持的女人。可就是因為這樣,他覺得沒人能比上管瑩,尤其他在的學校,女生們抽煙喝酒罵娘打架,比男生還匪氣,他不喜歡。

  第一眼瞧栗玖玖,他覺得眼前的女孩柔柔的、軟軟的,可眼底里全然是凄寒的底色,憤恨與不甘時時刻刻從她的靈魂里透出來,這些不易察覺的東西打動了他。

  於是,他平生第一次對一個姑娘生了痴心妄念,想要討好她。

  可他心底里卻還按捺不住那股子彆扭勁,她是那個殺人兇手的女兒,他既盼著她的日子過得順心些,笑多一些,又盼著她不那麼順遂,可真彆扭。

  海鮮館子看著生意沒受開業被砸店的影響,生意倒看著不錯。栗玖玖老遠就瞧見她媽在樹下跟人搓麻將,笑聲遠遠地飄過來。

  想來栗守達走了不過百天,可她不讓她媽笑,難道讓她哭嗎?活人總歸是要把日子過下去的。她心裡頭這麼安慰自己。她正要走上前去,卻瞧見店裡走出個人,那人她認得是向美蘭雇的大廚,聽說跟向美蘭曾是同村的鄉鄰,在大酒樓里學了手藝,如今來幫幫向美蘭。

  只見那人溜達到牌桌前,伸手捏了捏向美蘭的肩。拉來一旁的凳子,坐在向美蘭旁邊,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在給向美蘭指點迷津。牌桌上的人注意力全在牌上,沒人注意,栗玖玖卻看的一清二楚,那人的手極其隱晦的搭在向美蘭的腿上,一邊說一邊動作,向美蘭一隻手捏著牌,一隻手搭在那人的大腿處,兩個人眉來眼去好不生動,久久,向美蘭嗔笑一聲,推了牌,笑嘻嘻的數著錢。

  栗玖玖覺得半窖冷水兜著頭潑了下來,抬頭一看,十一月的冷天里,雨落了下來。

  蛋糕已經好了半個小時還不見栗玖玖,這時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駱北急匆匆拿起蛋糕趕忙出去找人。

  撞見向美蘭跟別人調情,栗玖玖一時間有些傻,她沿著長街漫無目的走著。

  她這個時候有些怕見著人,她心底里覺得自己撞見了一樁丟人現眼的秘密,可這個秘密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能瞧見,只有她還妄想自欺欺人。

  她老早就知道向美蘭跟栗守達的婚姻已經危機暗伏,向美蘭在牌桌上有許多姘頭。她那麼嬌艷俗氣的人,沒了那些暗地裡的調情取樂,生活還有什麼樂子?她也知道栗守達更加變本加厲,往日里她只要自己看到風平浪靜的湖面就好了,縮好頭當鴕鳥,千萬別一時好奇,去窺見那些湖底下的陰暗。可今日里,她直直撞見了,躲不掉,無處否認!

  栗守達死了這些時日,玖玖只認清了一個道理——很多事,不是你否認,就不存在!

  噗通一聲,栗玖玖沒留意腳下的台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沒站起來,只是直愣愣的盯著地面。這一天簡直糟透了,不過哪一天不糟糕呢?

  遠遠的有人走過來,十一月里的天灰濛濛的,衣服上大灘大灘的泥污,駱北站在栗玖玖身前蹲下身,女孩的臉上不知雨水還是淚,「滾……」栗玖玖一把推開他。憑什麼人世間那些不堪,都要讓自己一一看見,而自己的不堪跟狼狽都要讓這個人瞧見呢?「離我遠點!」

  駱北不是第一次瞧見栗玖玖這副模樣,失了神丟了魂。他抬起女孩的下巴「這一點你就受不了了嗎?」

  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劈頭蓋臉落了兩個人一身,駱北強拉起栗玖玖,招了輛車。

  濕漉漉的兩人打開了門,駱北按亮了手邊浴室的燈。「你去洗,我給你拿衣服。」

  栗玖玖站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雨水澆濕了全身,劉海分著叉貼在頭皮上,丑極了。

  駱北打開門閃進來,「喏……」他把衣服放在洗衣機上,順道脫下了自己的濕衣服,哆哆嗦嗦的準備閃出去。

  卻瞧見栗玖玖穿著濕衣服獃獃地站在花灑下,像沒了魂魄的娃娃。

  花灑里的水淅淅瀝瀝的落下來,升騰起的水霧瀰漫在鏡子上,朦朦朧朧的看過去,駱北像摘花一樣,捻起裙子邊把栗玖玖層層落落剝了個精光。黃裙子上一片狼藉有著刺眼的泥漿,他連著自己的衣服一股腦全塞進了洗衣機。

  攪動衣物的聲音總算召喚回栗玖玖的魂,她瞧著駱北片刻,有些迷濛,久久張口問:「你恨我嗎?」

  駱北在這件事上有些矛盾,沒有說話。栗玖玖以為是默認,說著拉起少年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熱水流過栗玖玖的身子,脖子底下的血管變得清晰可見:「給這裡來一刀,不難吧!」

  面前少年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栗玖玖被他推搡到牆上,冰冷的瓷磚刺得她哆嗦起來。駱北壓低了聲音,可還是帶著難耐的怒火「你有病是不是?天天上趕著想死。」

  轟隆隆的機器聲、嘩嘩的水流聲,這個密閉的小空間里,栗玖玖搖了搖頭:「我沒病!」是這個世界有病。「可我想死!」活著太累了!

  駱北一把抓過女孩,順手按了一手的洗髮露,他輕輕柔柔地按著女孩的頭皮,水聲混著哭聲,女孩的身子光滑柔軟,駱北覺著他在洗一隻小動物,這隻小動物窩在他懷裡,讓他心裡頭難過又歡喜。

  少年人赤裸的皮膚緊貼在一起,駱北聽著懷裡小動物小聲的嗚咽,不由地心底里雀躍了起來,他就著栗玖玖的脖子細細的啃,等到啃的心滿意足回過神,才瞧見栗玖玖瞧著鏡子發著呆。

  水汽鍍了一層光,映著女孩毛茸茸的臉一陣光暈。他一點一點洗乾淨了自己的姑娘,貼著姑娘的耳朵輕聲地說:「你不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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