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塵埃落定
“住手！”
巨大的拂塵破空來，看似輕飄飄一甩，卻以千鈞之力阻擋住了如意金箍棒的攻勢。
齊天大聖被這猝不及防的一甩打的倒退數步，抬眸望向遠處來人，眉頭微蹙，心中有些複雜。
“師父……”
同樣變成巨人之身的須菩提飛身前來，擋到佛祖麵前，嗔責道：“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師父？！”
雖說著責怪的話，他心裏卻是相當歡喜的。
這個寶貝徒弟啊，終於醒了。
不願去想和尚等人影響心情，他帶著笑意彈了齊天大聖一個腦崩兒。
自己的好徒弟呲牙咧嘴，眼神淩厲。
“師父，你為何攔我為我那師父和紫霞報仇？！”
大聖的不甘心，須菩提都看在眼裏。
“報什麽仇？哪裏來的仇？”
“師父與紫霞被逼死在俺老孫麵前，屍骨尚且未寒，俺老孫不把這佛祖老兒一棒打死，不甘心！”齊天大聖冷哼一聲，越過須菩提看向佛祖。
佛祖有些意外，自己的師弟為何會來此，不過托了師弟的福，終於攔了攔這個瘋子。
“那你為何要找如來報仇？可是如來殺了旃檀功德佛與紫霞仙子？”
須菩提微微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若不是他步步緊逼，師父和紫霞如何會死！”
齊天大聖咬牙切齒，眉目如刀，冷冷的看著佛祖。
“錯了。”須菩提點了點齊天大聖的腦袋。
“……哪裏錯了？”方才還氣勢如虹的猴子，在教自己神通的師父麵前，仿佛犯了錯而不知的孩子，疑惑的反問。
“若說害死旃檀功德佛與紫霞的凶手，是你才對啊。”須菩提笑意不改，說的話卻讓猴子變了麵色。
“師父，你這是何意？！”
佛祖拂了拂袖，同樣冷冷的對視回去。
“鬥戰勝佛，你還不明白嗎？”
“這一切的因果，都是因你而起，追根究底起來，唯獨你脫不了關係。”
“若不是你與紫霞仙子相識相見結下因，何來後來的仙骨之果？”
“若不是你與旃檀功德佛有不解之緣，何來成佛後的因果相隨？”
“你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怪得了誰！”
最後一句，是須菩提所歎。
齊天大聖僵在原地，許久才怒道，“那又如何？！俺老孫才不管這因果！俺老孫隻看結果！就是這如來老兒害師父入魔害紫霞撞死我懷！”
“悟空，回頭是岸。”
須菩提悄然一歎。
“便是你與如來打，又有何用呢？你真的以為，你打得過堂堂西天之主嗎？”
佛祖泠然冷笑，卻一個字也不說了。
他確有實力與他全力一戰，隻是這天地必定被二人交手時的餘波所毀，萬物塗炭，他也許在一些事上過於冷漠，可到底是佛家人，慈悲為懷，不忍傷害天地蒼生的。
“當然……”齊天大聖剛想反駁，被須菩提的表情鎮住了。
“你已拚命，而他尚未出八成實力，你真的以為他有那麽不堪一擊嗎？！你要知道，他若是使出全部實力，天下所受動蕩將永無休止啊！”
須菩提無奈，“就算你踏出了五行之外又如何，修為仍差的遠呐！”
佛祖有些不高興了，他這好師弟所言，似乎是在催促那頑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理論，雖然師兄弟二人想法高度統一。
齊天大聖沉默了許久，有些茫然。
“師父，悟空到底該怎麽辦……”
須菩提心中一酸。
“求求你救救師父和紫霞，悟空以後一定乖乖聽話，再也不調皮了。”
齊天大聖雙腿一蜷，昂頭，抓緊了須菩提衣角。
酸澀彌漫胸膛，須菩提差點心疼哭。
他見證了這孩子的成長，從懵懂到聰慧，徒弟這短短的千年人生內，可沒低過幾回頭，便是被壓到五行山下，也得跟如來帶上個打賭的名頭。
如今已入大境界，卻如此卑微的懇求。
從他第一次見到他，他就知道這小猴子是個至真至誠的好孩子。
如今的看法，依舊未變。
他慈愛的摸摸徒兒的頭，緩緩道，“紫霞仙子三魂粉碎，絕不可能再複生……”
他看著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眼中湧起濕潤，心疼急道，“但旃檀功德佛屍骨未寒，佛根尚存，若是如來師兄願意去地獄奔波一趟，出手相救，也許他還有萬分之一可能活下來。”
齊天大聖緩緩站起，轉頭看了眼即將天地一線的夕陽，悵然的舒了口氣。
“師父，多謝。”
他知道，須菩提所言是在給他與佛祖台階下，而他也不得不答應。
因為那時，那和尚也是如此啊，明知山有虎，卻死也不停止腳步。
那現在的他怎麽能任性呢……怎麽能，不救他呢。
佛祖冷冰冰的麵色也有了些變化，他沒成想，師弟居然打的這個主意。
要救活旃檀功德佛確實不是件容易事，可是若是能用旃檀功德佛的生死，換得製約猴子的砝碼，也是一件劃算的買賣。
似乎也是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思量再三，他終於把姿態放低了一些，主動開口。
“鬥戰勝佛，若你肯自此再戴上緊箍咒，在花果山安心修行，一步不出，我便答應救旃檀功德佛一命。”
“但願這次，你能說到做到。”
齊天大聖淡淡的嘲笑一聲，垂眸看了看掌心，有愛人殷紅幹涸的鮮血。
低頭溫柔一吻，睫毛上忽的掛了什麽亮閃閃的東西。
那深入骨髓的哀痛，竟有些刺痛了佛祖堅硬的佛心。
佛祖歎了口氣，雙手合十，隻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須菩提心頭大石一落，安然拍手，“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頗怕再生變故，他忙道，“那如來師兄，我們就此別過？”
佛祖瞥向遠處眼巴巴的看著這方的滿天神佛，緩緩點了點頭。
須菩提招手，喚來窺視著這一切的土地公公，要來和尚的屍體，鄭重的交給了佛祖。
佛祖一手接過，一手將一個小小的金箍放在手心，遞給了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並未猶豫，自然接過，有些恍惚。
佛祖看他這副模樣，心中竟生出一絲絲不忍，輕聲開口道，“大鵬與你那些師弟們也犯了滔天大罪，本該嚴懲不貸……既然你心有悔意，我就放他們一馬，不追究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罰他們在西天抄經書百年不得出，你可有意見？”
“善待他們。”齊天大聖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
佛祖有些憐憫的看著他，提醒道，“戴上吧。”
“好。”
齊天大聖點點頭，托起金箍，慢慢的放到自己的頭上。
腦袋低低的耷拉了下來，似有千斤重。
他從齊天大聖，回到了孫悟空。
滿天神佛遠遠的觀望著，耳力發達的他們卻都什麽也聽不清楚，心知這是須菩提設下了法術，一個個都是活了萬年的老油條了，都知道這是該閉嘴的時候，什麽都不能問，什麽都不能說，看到他們停戰，心裏終究是欣慰的。
佛祖帶著和尚的屍體、玲瓏寶塔中的小白龍金翅大鵬、還有滿天神佛，安安靜靜的走了，與來的時候的浩蕩差距甚遠。
花果山斷壁殘垣，處處狼藉，一片死寂，已是物是人非。
須菩提沒離開，他拂塵輕飄飄的再一甩，流星般的光芒淅淅瀝瀝如雨撒下，淋著整個花果山。
溫潤的光芒有著痊愈一切的神奇，被破壞的花果山漸漸有了生機，似乎一切都在好起來。
燕雀啁啾，斜陽逐流，花果山終重回盛景。
可能隻是他們的主人，那個齊天大聖美猴王孫悟空回不去了吧。
須菩提歎了口氣，掌心輕握著什麽東西，放到了愛徒麵前。
“試試吧……也許呢？”
孫悟空愣愣的看著那東西，伸手接過。
“保重啊，悟空。”須菩提拍拍他的腦袋，不舍的扭頭離開。
孫悟空沉默著。
再開口時，須菩提早已走遠，留他一人在安靜到窒息的花果山。
“我會等到她的。”
他的眼裏，滿是認真。